国安江北分局,地下三层,b7审讯室。
惨白灯光从头顶倾泻,照得墙壁毫无阴影,仿佛连秘密都无处藏身。空气经过多重过滤,带着金属冷却液与消毒水混合的冰冷气味,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碴。
李敏哲蜷在特制审讯椅上,双手未铐,却比戴镣更显无力。他眼窝深陷,胡茬凌乱,连续72小时的高强度审讯已榨干他的意志。但他仍固执地重复着同一句话,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
“求你们……救我妈妈……她说如果我不交出文件,就……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这不是谎言,而是他三年来唯一的精神支柱。
过去一年,每次他犹豫是否要删除那份加密备份,手机就会收到一条信息:“你妈今天咳血了,药快吃完了。”附带一张模糊照片——一位瘦弱老妇坐在窗边,手中攥着那只褪色的蓝布药袋,眼神空洞望向镜头。
他信了。他必须信。
审讯组长陈默站在单向玻璃后,沉默良久。他调出一份标红档案,递给副手:“把这份给他看。”
副手推门而入,将文件轻轻放在李敏哲面前。
首页是江北市殡仪馆出具的《火化证明》,编号清晰,盖章鲜红;次页是城南福寿园墓碑照片——“慈母王秀兰之眠”,落款日期:三年前冬至。
李敏哲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了整整十秒。
然后,他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像被抽去脊骨的蛇。瞳孔骤然放大,又急速收缩,仿佛灵魂在现实与幻觉之间撕裂。他张着嘴,却发不出声,只有喉咙深处传来破碎的呜咽。
“不可能……上周她还发语音……让我寄钱买药……”他喃喃自语,手指死死抠住照片边缘。
陈默走进来,声音低沉却不无怜悯:“那是AI合成的语音,李工。你登录的‘心桥心理诊疗平台’,根本不是心理咨询机构——它是境外情报中介设在冰岛的数据跳板。你每次‘倾诉’,都是在向敌人传递情报。”
他顿了顿,将另一份打印件推过去:“去年你参与的‘亚欧海缆江北段路由优化’项目,属于国家二级保密工程。但你在离职前,私自拷贝了全套技术附件,包括那份《备用节点冗余拓扑图》。我们追踪到,它通过暗网,最终流入卢森堡一家空壳公司——而那家公司,上个月刚向某离岸基金注资五亿米元,该基金与中村系资本存在多层嵌套关联。”
李敏哲浑身一震。他终于明白:自己交出的,不是普通工程图纸,而是一把钥匙——一把能打开跨国金融与通信黑箱的钥匙。
他瘫在椅子上,眼神空洞。悔恨、羞耻、崩溃如潮水将他淹没。他不是英雄,也不是叛国者,只是一个被亲情幻象操控的可怜人。
就在他濒临精神崩溃的瞬间——
嗡……
一股尖锐的刺痛从颈后蔓延至舌根。他猛地捂住喉咙,眼球暴突,试图呼喊,却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咕噜”声。语言中枢如被无形之手掐断,思维仍在奔涌,词汇却如沙漏般从意识中流失。
千里之外,那须郡清幽庵。
中村修平端坐茶室,指尖轻点平板。屏幕上,李敏哲的实时脑电图正从β波骤降为δ波,语言区信号近乎归零。他淡淡下令:“启动‘夜莺’第一阶段。保持意识清醒,仅阻断言语输出。”
指令下达三秒后,李敏哲体内的纳米机器人集群激活,精准包裹布罗卡区神经突触,形成生物级电磁屏蔽。他能听、能想、能哭,却再也不能说出一个完整句子。
中村放下平板,亲手为母亲斟上一杯温热的菊花茶。窗外,山雾缭绕,枫叶如血。
他知道,李敏哲泄露的那份“光缆拓扑图”,表面看只是商业数据,实则标注了“黑曜石”全球指挥网络中一条关键加密通道——代号“渡鸦”。正是这条链路,支撑着他在东南亚的武器转运与资金调度。
如今,“渡鸦”已断。三个离岸账户被冻结,两支行动队被迫终止任务。损失无法估量。
而源头,正是眼前这个被AI幻象蒙蔽的男人。
“一个无法说话的叛徒,”中村轻声道,语气平静如述家常,“比一个死去的叛徒更有价值。活着,才能继续传递‘错误情报’;沉默,才能让对手误判全局。”
他啜了一口茶,目光投向远方。
在这场无声的战争里,人心,才是最精密的武器。
而亲情,是最锋利的刀。
望乡礁联合评估组临时指挥中心,设于江北市海洋科技大厦18层。
窗外阴云低垂,海风裹挟咸腥气息拍打玻璃幕墙。会议室内,投影屏上滚动着过去七十二小时的监测数据流——微震频次、海底形变、电磁波动、水文异常……密密麻麻的曲线如神经脉络,在空气中织成一张无形之网。
“结论很明确。”省地调院首席地质师周振国敲了敲桌面,声音沉稳,“所有异常信号源均指向西区黑礁断裂带。尤其是李敏哲报告中提到的微裂隙群,近期出现了明显的应力集中。”
他调出三维模型:西区海底岩层被标红,红色区域正以每日0.3毫米的速度缓慢扩张。“如果继续高压注水或重型设备作业,极有可能诱发局部塌陷,甚至触发连锁反应。”
林雨晴坐在第二排,指尖在平板上快速记录。她已彻底转变立场——三日前亲赴东区检测,未发现任何超标辐射或神经干扰迹象;田中健团队开放数据、配合检查的态度,更让她确信:真正的风险在西,不在东。
“我建议,”她主动发言,语气冷静而坚定,“立即扩大西区勘探范围,布设至少20台宽频地震仪、15组海底应变计,并启动为期六个月的连续动态监测。只有拿到完整周期数据,才能科学评估是否具备复工条件。”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点头。
“六个月?”有人略显迟疑。
“必须半年。”林雨晴解释,“潮汐、季风、海底沉积物迁移都会影响岩层稳定性。短期数据容易误判。我们要的是全年周期覆盖,尤其要经历一次台风季和冬季强涌浪期。”
彭国宏坐在主位,目光扫过全场。他早已收到韩本山密电:“拖住西区,就是拖住田中健的命脉。”此刻,他顺势拍板:
“同意林工建议。即日起,望乡礁全域进入‘安全复勘期’,重点聚焦西区地质风险排查,勘测周期暂定六个月。在此期间,所有施工活动一律暂停,包括东区科研试验——除非有颠覆性新证据。”
话音落下,无人提出异议。
东区?那不是刚被专家组“验明正身”了吗?干净、合规、技术领先。何必节外生枝?
会议结束,林雨晴收拾资料准备返回驻地。路过走廊公告栏时,她瞥见一张新贴的通知:《关于成立“望乡礁西区长期监测专班”的决定》,落款日期赫然是冬至。
她心头微动,却未多想。
半年后,春暖花开,真相自会浮现。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同一时刻,望乡礁东区地下三百米,“极光3”工序第二阶段的神经母线正悄然接通。
而倒计时,已经开始。
深夜,指挥中心最底层的加密通讯室。
田中健独坐于防电磁屏蔽舱内,面前是一台老式卫星电话。他拨出一串无归属地的号码。
“……情况比预想快。”他声音低沉,“神经干扰已外溢,资本围猎全面展开。按b计划准备。”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只回了一个字:“准。”
通话结束。田中健缓缓挂断,目光落在墙上一幅泛黄照片上——年轻的他与一位身着旧式军装的故人并肩而立,背景是某海军基地的雷达站。
桌上,一份文件摊开着,标题隐约可见:《深海威慑力白皮书(草案)——关于非动能战略平衡体系的构想》。
他知道,一旦“极光3”失控,或被对手夺走,后果将远超商业竞争。这不仅是他的梦想,更是他与某些人多年前共同埋下的火种。
而现在,火种即将燎原。
西海岸,寒风如刀。
林雨晴站在礁石上,手中频谱仪屏幕闪烁着那缕游移不定的17.3hz信号。它像幽灵,无处不在,又无迹可寻。
“不仅仅西边……各方位都有可能。”她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整个岛都在‘共振’?”
而在岛屿另一端,“盘丝核心”硐室深处,那颗悬浮的球体忽然蓝光大盛,脉动频率陡然加快——仿佛听见了她的疑问,正以沉默回应。
暗流已成网,无人能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