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深渊手术(1 / 2)

死亡,在这里有了具体的形状和声音。

在深达万米的海底,“幽灵棺材”里的人们真实地感受到了死亡的信息:

它不是一根刺穿船体的主梁,而是一个从舱外压进来的、直径超过两米的巨大“凹陷”。这个凹陷像一只无形的巨手,将“幽灵棺材”的内部结构死死攥住,卡在了海底的岩石缝隙中。它是“囚笼”的形状。

它是“嘶嘶”作响的、从凹陷最深处一道细微裂缝中渗入的水流,那是深渊冰冷的呼吸,每一次吐纳,都让这艘钢铁坟墓离彻底崩溃更近一步。

它是黑崎和中岛惠子脚下那片被海水浸湿的、冰冷刺骨的甲板,以及他们头顶上,那几根不时迸发出电火花的、如同毒蛇般垂落的断裂电缆。

“幽灵棺材”的主动力系统早已在撞击中彻底瘫痪,但它作为一个顶级的逃生载具,其设计师田中健,为它预留了一套与主系统物理隔离的、由长效电池驱动的独立应急电源。这套电源专为生命维持监控和最后的求救信标服务,是这艘钢铁坟墓里最后的“心跳”。

然而,在剧烈的撞击中,连接这些应急设备的电缆被扯断,当渗入的、导电性极强的海水接触到这些依然带着微弱高压的断口时,便迸发出了一阵阵幽蓝色的、不祥的电火花,像垂死之兽最后的抽搐。

“跟在我后面,照着我需要的地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乱跑,明白吗?”黑崎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被金属的共鸣放大,显得格外冷硬。

“……明白。”中岛惠子紧紧地握着强光探照灯,手心全是冷汗。灯光的光柱在黑暗中划开一道惨白的口子,照亮了那个如同内缩肋骨般的巨大凹陷。这里是船体最薄弱的地方,也是被卡得最死的地方。

黑崎没有丝毫犹豫,他从工具箱中拿出的不是切割枪,而是一支造型厚重、充满了工业力量感的便携式高压液压千斤顶。他将千斤顶的底座死死抵在凹陷内侧最坚固的一根龙骨上,然后将顶杆对准了凹陷的中心点。

“开始!”他低吼一声,开始缓缓加压。

“咯……吱……呀——!”

那不是金属被熔化的声音,而是整艘潜艇的骨架在极限拉伸下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呻吟。凹陷的钢板在千斤顶巨大的力量下,被一毫米、一毫米地向外推出。整个船体都在剧烈地颤抖,仿佛一头被巨石压住的垂死巨兽,正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突然,在凹陷最深处,那道本就存在的、几乎看不见的细微裂缝,在一声几乎被噪音掩盖的、如同玻璃碎裂的“咔”声中,猛地扩大了些许。

它虽然只有针尖般大小,但在这万米深渊之下,这就足以成为地狱的入口。

一股细得几乎看不见、却带着无穷能量的水线,如同无形的激光束般喷射而出,几乎是擦着中岛惠子的身体掠过!

但那根本不是水,而是一道液态的“刀刃”!

在“挑战者深渊”万米深处的恐怖水压下——那相当于将一辆坦克压在你的指甲盖上——针尖大的破口,其喷射出的水流速度已接近音速,足以瞬间切割钢铁。它在舱壁上划出刺耳的尖啸,将接触到的一切都化为齑粉。

尽管只是擦过,那股恐怖的动能依然撕开了她的衣袖,在她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清晰可见的血痕!那不是普通的划伤,更像被一把锋利的、带着无数锯齿的刀狠狠地片过,剧痛瞬间传遍全身。

“停下!快停下!”她感受到的不是水的冲击,而是被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穿刺般的剧痛。她惊恐地尖叫起来,声音因极致的恐惧和痛苦而变得尖利。

黑崎的瞳孔猛地一缩,他看到了那道针尖大小的裂缝,看到了那道正在疯狂切割着舱室内部的液态刀刃,也看到了中岛惠子手臂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根针尖一旦再扩大哪怕一毫米,这艘“铁罐头”的结构完整性就会被彻底破坏,他们会在0.1秒内被亿万吨的海水压成肉饼。

他没有丝毫迟疑,立刻松开了加压阀。

“嗤——”的一声,千斤顶的压力瞬间泄去。那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声戛然而止,整个世界仿佛都被按下了静音键。蓝色的等离子火焰瞬间熄灭,周围重新被黑暗和探照灯的惨白光芒所笼罩。但那剧烈的震动和刺耳的金属呻吟声,却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舱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那“嘶嘶”的水流声,和两人粗重的喘息声。

第一次尝试,失败了。神谷直人那个该死的、冰冷的分析,是对的。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再次从众人的心底涌了上来。远处的神谷直人发出一声幸灾乐祸的冷哼。

黑崎的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度的专注和紧张。他知道,硬顶是死路一条。他不是科学家,不懂什么结构力学,但他是最顶尖的战士,他懂得在最危险的环境中,观察、分析,并找到敌人的弱点。

“把光,打亮一点。”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沉稳。

中岛惠子咬了咬牙,强忍着恐惧和巨痛,将探照灯的光束聚焦到凹陷的边缘。在强光下,每一个细节都无所遁形。

黑崎的目光,像最精密的扫描仪,一寸一寸地扫过那个凹陷。他看到了因拉伸而变色的钢板,看到了那道致命的裂缝,也看到了……在凹陷的边缘,有一块因为撞击而翘起的、相对脆弱的补强板。

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形成。

不能整体硬顶,要“撬动”。他不能去对抗整个船体的应力,而是要找到一个杠杆的支点。

“液压剪。”他头也不回地对中岛惠子说道。

中岛惠子愣了一下,但还是立刻从工具箱里拿起了那把沉重的便携式液压剪,递给了他。

黑崎扔掉了千斤顶,接过了液压剪。他用刀口指着那块翘起的补强板。

“我们的目标,不是把整个凹陷顶出去。”他沉声解释道,像是在对中岛惠子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是这里。这里是应力最集中的地方。只要把它剪断,让船体结构产生一个微小的错位,就能瞬间卸掉大部分压力。到那时,千斤顶才能起作用。”

这是一个更精细,也更危险的操作。液压剪的每一次发力,都像一个精准的外科手术,不容有丝毫差错。而一旦失败,后果比刚才的硬顶更加不堪设想。

中岛惠子看着那块小小的补强板,又看了看黑崎,她的手抖得更厉害了。探照灯的光束,也开始不受控制地摇晃起来。

“晃一下,我们都死。”

黑崎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些许温度,他没有安慰,没有鼓励,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这种粗暴的激励方式,反而像一盆冰水,浇灭了中岛惠子心中的恐惧。她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她瞬间清醒,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双臂死死地固定在一个支撑杆上,让光束像钉子一样,牢牢地钉在那块补强板上。

黑崎深吸一口气,将液压剪的巨大刀口,对准了那个支点。

“咔……咔……”

液压剪开始发力,刀口缓缓闭合,巨大的机械压力让那块补强板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整个船体的震动比刚才更加剧烈,那道裂缝的水流喷得更高,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爆开。

黑崎的肌肉紧绷,青筋暴起,他将自己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在了液压剪的臂膀上。

中岛惠子死死地咬着嘴唇,鲜血从唇角渗出,她却毫无知觉。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光点,和黑崎那如同雕塑般坚毅的背影。

“咔嚓——!”

一声清脆的、如同骨头断裂般的响声,在巨大的噪音中脱颖而出。

补强板,被剪断了!

就在这一瞬间,时间仿佛变慢了。整个“幽灵棺材”发出一声悠长而悲壮的“嗡——”声,仿佛积压了几个世纪的应力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船体传来一阵轻微却剧烈的“咯噔”错位声!

“就是现在!”黑崎怒吼着,扔掉液压剪,重新抓起千斤顶,以超越极限的速度再次加压!

这一次,没有了那令人牙酸的呻吟。千斤顶的顶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顺畅地将凹陷向外推出!

“砰——!”

一声巨响,不是断裂,而是解脱!被卡住的船体猛地向外一弹,彻底脱离了岩石的束缚!巨大的解脱感传来,卡住“幽灵棺材”的致命锁链,终于被解开!

然而,危机并未结束。船体弹开的瞬间,一块被它挤压了许久的、锋利的工程塑料碎片,如同子弹一般被弹射出来,带着破空之声,狠狠地划过黑崎的手臂!

“呃!”

黑崎闷哼一声,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左前臂上,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瞬间涌出,在冰冷的海水中,染开了一朵凄美的花。

他甚至来不及处理伤口,便立刻按下了通讯器,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

“完成了!‘信使’,可以拖拽了!”

日内瓦湖畔,索恩的办公室内,气氛凝重如水。

他面前的液态金属屏幕上,代表着“信息迷雾”的数十个假目标,正在太平洋的广阔海域上疯狂闪烁,像一场盛大的、虚假的烟火秀。秦品集团的追踪信号,就像一只无头苍蝇,在不同的假目标间来回跳跃,显然陷入了彻底的混乱。

索恩端着一杯清水,脸上带着一丝运筹帷幄的微笑。他给了秦品一个足够复杂的谜题,这个谜题,足以让世界上最顶尖的分析系统忙上至少半个小时。

然而,他低估了他的对手。

画面切换,来到了秦品集团位于东京总部的“深海之眼”中央指挥室。这里不像索恩的办公室那样充满艺术气息,而是充满了冰冷的、极致的科技感。数百块屏幕组成的数据瀑布墙前,一个身影正静静地站着,正是陈平。

一个技术主管快步走到他身边,恭敬地报告:“董事长,对方使用了非常高明的‘信息迷雾’技术,同时模拟了至少四十七种不同类型的高阶信号。我们的常规追踪系统已经完全失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