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动‘天眼’系统,调取巴黎所有交通监控,分析那辆轿车的行驶轨迹。”他下令道,“同时,入侵巴黎市政网络,排查城郊所有私人庄园和会所的能源消耗数据。一个能接待‘须弥会’高级别人物的地方,一定有异于常态的能耗曲线。”
“影逝众”的效率高得惊人。半小时后,一份报告出现在黑崎面前。
“阁下,我们找到了。位于巴黎东南郊的一座古堡,在过去24小时内,用电量激增了300%。卫星热成像显示,古堡内有大量人员活动迹象,并且有强电磁屏蔽信号。”
“很好。”黑崎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继续监视,不要惊动他们。”
然而,黑崎并不知道,他眼中的“猎物”陆云山,此刻正经历着一场截然不同的“逃亡”。
巴黎,十六区,一间高级公寓内。
陆云山刚从那场紧张的会面中脱身,此刻正站在一间可以俯瞰塞纳河的公寓里。他脱下那件昂贵的西装,换上舒适的丝绸睡袍。窗外是巴黎的璀璨夜景,屋内是温暖静谧的空气,这一切都让他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错觉。
公寓的门被轻轻推开,穿着素雅和服的中岛惠子端着一碟精致的日式和果子走了进来,从酒柜里取出一只尘封的醒酒器和两只杯子,各倒了一点——联络处惯例,撤离前允许一杯告别酒。
看着她温婉恬静的脸,陆云山慢慢品尝着美酒,心头涌起一阵复杂的暖流。他想起了不久前在圣加仑的那次刺杀。当那颗致命的子弹射向自己时,是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毫不犹豫地扑了上来,用自己的后背为他挡住了死亡。他至今还记得,那具温热的身体在他怀里颤抖的感觉,以及她倒下时,那双因痛苦而紧闭,却依旧美丽的眼睛。
从那一刻起,陆云山就知道,这个女人,在他心中已经不再是一个简单的“看守”或“联络官”。她是他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
在这段朝不保夕的逃亡生涯里,中岛惠子那安静的存在,成了他唯一的慰藉。他开始贪恋这种感觉,贪恋她带来的片刻安宁。
“惠子小姐,”这天晚上,陆云山看着她为自己整理茶具,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有家人吗?”
中岛惠子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有。在京都。”
“他们……知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吗?”
“不知道。”她摇了摇头,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他们以为,我在国外的一家文化机构做翻译工作。”
“那你……想他们吗?”陆云山追问,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中岛惠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思念,有无奈,还有一丝深藏的悲伤。
“想。”她轻声说,“但是,有些责任,比思念更重要。”
陆云山的心被狠狠地刺痛了。责任。这个词,他曾经也经常挂在嘴边,但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理解了它的重量。他看着她那张清丽的脸,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他想要保护她,想要带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过普通人的生活。这个念头是如此的疯狂,却又如此的强烈。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不顾一切地握住了她正在整理茶杯的手。她的手很凉,像一块上好的冷玉。
“惠子,”他的声音沙哑,“跟我走,好不好?我们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能找到我们的地方。我有钱,我们可以去任何地方。我不再管什么田中健,也不再管什么陈平,我只要你。”
中岛惠子没有抽回手,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一丝动容,但最终,还是归于一片冰冷的平静。
“陆先生,”她缓缓开口,声音清晰,“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陆云山急切地说道,“我知道这是在背叛田中先生,但我已经受够了这种生活!我每天都在担惊受怕,我甚至不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自己是否还活着。惠子,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尤其是……不想让你也跟着我过这样的日子。”
他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中岛惠子心中那道最坚固的防线。
她想起了领袖田中健交给她的任务:和佐川、上原一起,考核陆云山的忠诚度与可信度。她需要评估他的价值,判断他是否真的值得“须弥会”倾力保护。这本该是一场纯粹的心理博弈和情报分析。
可是,她失控了。
在圣加仑,当那颗子弹射来时,她的身体做出了背叛理智的选择。那一刻,她不是“须弥会”的考核者,只是一个不想让眼前这个男人死去的普通女人。
而现在,他竟然要带她走。
这个提议,对她而言,是魔鬼的诱惑,也是对她职责最直接的践踏。
“陆先生,”她猛地抽回手,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您在说胡话。您的安全,是领袖交给我的首要任务。我不能让您有任何闪失。”
她的回答,标准得像教科书。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跳得有多快。
“任务?职责?”陆云山自嘲地笑了笑,“惠子,别再用这些词来欺骗自己了!那天在圣加仑,你为我挡子弹的时候,你想的是你的任务吗?你看着我的时候,你的眼睛里,只有任务吗?”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中岛惠子的心上。
她无法回答。
是的,她不是在执行任务。她只是……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和心痛,是她从未有过的体验。她被派来考核他,结果,自己却先一步“不合格”了。
“我……”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慌乱和无措的表情,不再是那个冷静从容的联络官,而是一个被戳穿了心事的少女。
看到她这副模样,陆云山的心软了下来。他知道自己逼得太紧了。他叹了口气,松开了手,后退了一步。
“对不起,惠子。是我太冲动了。”他低声说道,“你……你不用回答。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中岛惠子站在原地,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攥着和服的衣角。她的内心正在进行着一场天人交战。
一边,是领袖的信任和“须弥会”的使命。她从小接受的教育,让她将组织的利益置于一切之上。
另一边,是这个让她动了心的男人。他的脆弱,他的绝望,以及他此刻眼中那片破碎的星光,都让她心疼得无法呼吸。
她该怎么办?是完成任务,将他的动摇汇报给田中健?还是……听从自己的内心?
许久,她才缓缓抬起头,眼中已经恢复了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更深沉的挣扎。
“陆先生,您累了。”她用一种近乎公式化的口吻说道,“夜深了,请早点休息。明天早上九点,我们需要转移去下一个安全屋。”
说完,她端着茶具,优雅地转身,快步离开了房间,仿佛在逃离什么可怕的东西。
陆云山独自一人瘫坐在沙发上,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话,在她心里投下了一颗石子。他不知道这颗石子,最终会激起涟漪,还是会将她彻底推开。
夜已深了,他打开加密电脑,试图向“须弥会”传输“磐石计划”的补充数据。
此时,电脑屏幕右下角突然弹出一个 “网络波动” 提示框 ——他不知道的是,这个提示框是 “幽灵” 通过远程操控植入的伪装程序。在他反复尝试传输的 3 分钟里,“幽灵” 已通过程序抓取到数据包的 “头部特征码”,其中包含指向太平洋某区域的坐标加密片段。
奥地利安全屋内,“幽灵” 将特征码投射到全息沙盘上,与此前记录的卫星信道数据叠加,立刻生成一条模糊的 “数据传输路径”。他转身对黑崎说:“目标传输的数据包虽然只成功发送了 17%,但特征码显示,接收方的 Ip 地址经过多层伪装后,最终指向太平洋无标记海域。结合他之前的传输习惯,我们有 80% 的把握,那里就是‘须弥会’的核心据点。”
黑崎走到沙盘前,用手指点了点那片空白海域:“继续诱导他传输完整数据。等田中健对他提供的数据深信不疑时,我们的‘渔网计划’就能启动了。”
而中岛惠子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的瞬间,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她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微型通讯器,那是她直接向田中健汇报的专用设备。
她的手指悬停在发送键上,屏幕上,是她刚刚编辑好的一行字:“目标陆云山,a目标出现情绪裂缝,申请b级心理干预。”
只要按下这个键,她的任务就完成了。陆云山将彻底失去田中健的信任,甚至可能被“清理”掉。
可是,她的手指,却重如千斤,怎么也按不下去。
她的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陆云山那句:“惠子,跟我走,好不好?”
最终,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删除了那行字,将通讯器重新扔进了怀里。
她选择了背叛自己的职责。
然而,陆云山就像一只被彻底逼入绝境的困兽,反而爆发出最后的狡猾。他不再抱有任何幻想,只剩下求生的本能。
就在黑崎准备调动力量,对古堡进行渗透时,他收到了新的情报:“目标没有在古堡过夜。他在古堡停留了两个小时后,通过一条秘密通道离开,换乘了一辆普通的货车,前往马赛。我们再次失去了信号。”
“该死!”黑崎一拳猛地捶在桌面上。
这样的“猫捉老鼠”游戏,持续了好几天。黑崎利用“影逝众”强大的监控网络和数据分析能力,数次锁定了陆云山的大致活动范围;而陆云山则凭借“须弥会”提供的反侦察手段,以及中岛惠子那内心挣扎却依旧高效的“保护”,数次惊险地摆脱追踪。
黑崎的目的非常明确:不是要抓住陆云山,而是要像一条影子一样,悄悄地跟着他,顺藤摸瓜,找到田中健真正的藏身之处。
他知道,陆云山这条“鱼”,最终一定会游回田中健那个“鱼塘”。他要做的,就是找到那个“鱼塘”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