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无声的审判(2 / 2)

“第一罪:目无军纪,独断专行! 将军,您刚才也问了。陈平公然违抗林总指挥的命令,擅自行动。这是对指挥体系的公然践踏!今天他可以违抗林总的命令,明天是不是就可以违抗您的命令?后天是不是就可以违抗军委的命令?这种无政府主义的个人英雄主义,是军队和国家安全行动的大敌!必须严惩,以儆效尤!”

“第二罪:引狼入室,识人不明! 佐藤凉介是什么人?他是黑曜石组织核心成员!他是什么身份?他是‘新灯塔’项目的技术总监!这样一个背景复杂、身份敏感的人,陈平凭什么相信他?就凭几句花言巧语?这是严重的失职!他为了所谓的‘胜利’,将国家最高机密暴露在一个潜在的危险分子面前,这是不可饶恕的渎职!”

“第三罪:滥用私权,包庇罪犯! 佐藤凉介在倭国的身份是什么?是杀人嫌犯!是警方通缉的要犯!陈平不仅没有将其移交,反而利用天工的资源,动用私人关系,帮助他洗白身份,甚至让他当上了什么倭国的顾问!这是在公然包庇罪犯,是在挑战两国法律的尊严!这是在给国家埋下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定时炸弹!”

“第四罪:罔顾大局,制造外交危机! 将军,请想一想。我们现在把佐藤凉介捧得这么高,一旦将来东、西两国关系有变,我们该如何自处?我们是交,还是不交?交,我们失信于人;不交,我们就理亏!陈平的短视行为,已经让我们国家在外交上陷入了被动!他这是在用国家的未来,为他个人的英雄主义买单!”

彭国宏越说越激动,他猛地一拍桌子,指向陈平,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出了最后一句话:

“而最可怕的,是第五罪:技术失控,后门洞开! 秦品同志刚才说‘樱花’协议很安全,但它的核心构想来自佐藤凉介!谁能保证,这个协议里没有留下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后门’?陈平将这样一个可能存在后门的程序,用在了我们最核心的行动中!这无异于将我们国防的钥匙,交到了一个不确定的人手上!将军,这是通敌!是叛国的前兆啊!”

“五大罪状,条条致命!”彭国宏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他转向高振武将军,语气变得无比恳切,“将军!像陈平这样一个破坏纪律、引狼入室、包庇罪犯、制造危机、甚至可能通敌的‘危险分子’,我们还能再信任他吗?天工这把‘利刃’,已经到了失控的边缘!我恳请将军,为了国家的安全,为了军队的纪律,立即判定陈平罪不可赦,将其移交军事法庭,彻底清算!否则,后患无穷啊!”

一番话说完,整个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彭国宏的“五大罪状”如同一张精心编织的大网,从军纪、用人、法律、外交、技术五个层面,将陈平牢牢困死,并且每一条都扣上了“国家安全”的帽子,将高振武将军逼到了一个必须表态的绝境。

林世盛气得浑身发抖,却一时之间竟找不到有力的言辞来反驳这环环相扣的恶毒攻击。宋威更是双眼赤红,几乎要当场暴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高振武将军的身上。这位铁血将军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如两道实质的利剑,射向了满脸得色的彭国宏。

“够了!”

陈平再次站了起来,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看向所有人,目光最后落在了高振武将军的脸上。

“将军,各位委员。关于追击‘黑龙’号的决定,责任完全在我一人身上,与我的团队无关。秦品和宋威只是执行了我的命令。如果需要追究,请追究我。”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洪亮:

“古人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当时的情况,我们与指挥部通讯延迟严重,战机稍纵即逝。作为一线指挥官,我有责任根据战场实际情况,做出最有利于任务目标的判断。我的判断或许有风险,但我认为,放过田中健这个战争狂人的风险更大!

即使是现在,田中健也只是被困在海底石林,他并没有被我们消灭,如果不乘胜追击,他一旦逃脱,卷土重来,后果也是不堪设想!”

他转向彭国宏,眼神变得冰冷:

“至于佐藤凉介先生,我以天工集团负责人的名义担保,他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伙伴。没有他,我们四个人现在已经葬身海底。

他的樱花协议,是他用‘极光’的底层算法,加上他自己的多年研发心得的原创工具,与天工的核心技术有相似之处,但并不是同根同源。

东澜是一个懂得感恩的国家,我们不能一边享受着英雄用生命换来的胜利,一边却用最卑劣的猜忌去污蔑我们的朋友!如果这就是我们对待朋友的方式,那以后谁还敢帮助我们?”

陈平的这番话,掷地有声,充满了担当和血性,让整个会议室的气氛为之一变。

就在彭国宏准备开口反驳,继续用“国家安全”的大帽子压下来时,高振武将军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会议室的温度骤降。

“彭市长。”

彭国宏一愣,随即笑道:“高将军,您有什么指教?”

高振武将军没有看他,而是缓缓站起身,走到了会议室中央。他背着手,像一头在笼中踱步的雄狮。

“我参军四十年,从一名普通士兵走到今天,打过仗,流过血,也见过各种各样的英雄和懦夫。”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但我最看不起的,是两种人。一种是战场上的逃兵,另一种,就是背后捅刀子、忘恩负义的小人。”

彭国宏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高振武将军猛地转过身,目光如电,直刺彭国宏:“佐藤凉介是不是叛国,轮不到你来定义!他是倭国人,却帮助我们摧毁了‘新灯塔’,这是事实!他救了陈平的命,这是事实!没有他,我们今天坐在这里讨论的,就不是如何审查英雄,而是如何为烈士开追悼会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你,一个地方官,不懂军事,不懂技术,却在这里大谈‘叛国’,大谈‘风险’!你到底是为了国家安全,还是为了你自己的政治私利,想借机搞垮天工,搞垮陈平?你这种颠倒黑白、忘恩负义的做法,和战场上出卖战友的叛徒,有什么区别?!”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炸得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谁也没想到,一向以纪律至上着称的高振武将军,会爆发出如此大的怒火,而且矛头直指彭国宏!

彭国宏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没想到高振武会如此不留情面,更没想到他会用“叛徒”这个词来形容自己。

高振武将军胸口剧烈起伏,似乎被勾起了痛苦的回忆。他的眼神变得悠远而深邃,仿佛穿透了会议室的墙壁,回到了那个炮火连天的过去。

“三十年前,‘边境自卫反击战’,我所在的一个团,被敌人三个团包围在‘鬼见愁’高地。”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断水断粮三天,电台被炸毁,我们成了孤军。所有人都以为我们死定了。我已经准备好了和阵地共存亡。”

他停顿了一下,会议室里落针可闻。

“就在最绝望的时候,敌军内部一位负责后勤的翻译官,良心发现。他冒着被枪毙的风险,深夜里摸到我们的阵地前沿,丢下了一张纸条。那张纸条上,画出了敌军弹药库的精确位置和防守最薄弱的时间点。”

“就靠着这张纸条,我们组织了最后一次敢死队,成功炸掉了敌人的弹药库,引发了连锁爆炸,硬生生从包围圈里撕开了一个口子。那一战,我们团以伤亡三百人的代价,歼敌两千,成功突围。那一战,让我戴上了这颗将星。”

高振武将军的眼眶有些湿润,他声音哽咽地说道:

“可是那位翻译官呢?他被我们的人抓住了。按照军法,他是‘敌特’,应该立即处决。我为他求情,我说他是功臣。但是,军纪督查组的人说,‘不管他有什么理由,他就是敌人,他的存在,就破坏了军队的纯洁性’。最终,在我的保护下,他没被枪毙,但在被押送后方的途中,‘意外’失踪了,再也没找到。”

“这件事,成了我一生的痛。”高振武将军看着陈平,眼神复杂,“我恨敌人,但我更恨那些用所谓的‘原则’和‘纪律’去迫害恩人的人!我高振武,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但整个人的气场已经完全变了。他看向陈平,目光中第一次带有了赞许和肯定。

“陈平,你违抗命令,按军法,我可以当场撤你的职,送你去军事法庭。但是,”他话锋一转,“你做了任何一个指挥官在那种情况下都应该做的事。你保住了你的队员,你抓住了稍纵即逝的战机,你困住了强敌。你,是一个合格的指挥官。”

“至于佐藤凉介,”他看向彭国宏,眼神冰冷如刀,“他是我们的朋友,是功臣。谁敢再提‘审判’二字,就是与我高振武为敌!”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彭国宏面如死灰,瘫坐在椅子上,汗如雨下。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搬起石头,却砸在了高振武将军最柔软、最痛苦的那块伤疤上。

林世盛、陈平、秦品和宋威,也都愣住了。他们没想到,这位看似不近人情的铁血将军,内心深处竟埋藏着这样一段沉重的往事,更没想到,他会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为他们主持公道。

高振武将军站起身,看了一眼手表,冷冷地说道:“今天的质询,到此为止。联合委员会需要重新整理思路。林世盛,你的第二次作战,现在才刚刚开始。休会!”

说完,他看也不看任何人,径直走出了会议室。其他军方成员也纷纷起身,紧随其后。彭国宏在原地呆坐了半晌,才在秘书的搀扶下,灰溜溜地离开了。

会议室里,只剩下天工的四个人和林世盛。

虽然没有当场定罪,但那柄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并没有消失,只是从一把变成了两把——一把来自军方的纪律,一把来自地方政治的暗算。高振武将军的庇护是暂时的,而彭国宏的仇恨,却是长久的。

四人相顾无言,压力倍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