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内的空气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沉闷而充满张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铅块感。
周教授背对着众人,背影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紧绷的肩膀线条泄露着他内心的滔天巨浪。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手中紧攥的报告,正是罗大佐和苏晴根据他的工程设计,冒险进入那封存多年、危机四伏的地下工程研究室,试图修复启动一套初级生物机械融合工程系统后提交的“作业失败总结报告”。
此刻,在他眼中,那薄薄的纸页已不再是一份冰冷的技术文件,而是对他毕生学术信仰最无情的嘲弄与彻底的否定!
“失败了?我们竟然失败了?在黑曜石那些杂碎面前,我们束手无策?”
他的声音低沉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饱含着无法置信的惊愕和熊熊燃烧的怒火。愤
怒与不甘在他胸中翻腾冲撞,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但比愤怒更深的,是一种冰冷的恐惧——他们可能已经错过了阻止黑曜石阴谋、避免更大灾难的最佳时机。
这份沉重的无力感,像毒藤般缠绕着他的心脏,让他对眼前这两个年轻人的失望,几乎化为了实质的、即将脱口而出的尖锐指责。
李教授则沉默地站在一旁,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冷静地观察着办公室里每个人的细微反应。
他轻易就看穿了周教授盛怒之下的迁怒本质,也精准捕捉到了罗大佐那几乎要将自己埋进地里的自卑,以及苏晴苍白脸上那抹病态却异常倔强的坚持。
“情感,是最大的变量。”他在心中冷静地分析着:
“周教授的愤怒源于对失控的恐惧和对自身权威被动摇的恐慌;罗大佐的自卑源于过去对陈平犯下的错误,那份沉重的追悔如影随形;而苏晴的坚持,则源于一种近乎盲目的理想主义,将责任看得比自身健康还重。这种充满裂痕与负能量的组合,失败几乎是注定的结局!”
他洞若观火,清晰地看到了症结所在,却也为这种人性复杂交织下的内耗感到一丝深沉的悲哀。
此刻,他们最需要的明明是拧成一股绳的团结,而非互相指责的离心力。
罗大佐僵硬地站在两位教授审视的目光下,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衣服丢在冰天雪地,所有的缺点、过往的污点,都被这无情的聚光灯照得无所遁形。
“废物,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他内心自责的声音比周教授任何可能的斥责都更加残酷,像淬毒的鞭子抽打着灵魂。
“你对陈平做过什么?你以为通过没日没夜地拼命工作就能赎罪?结果呢?你把苏晴也拖累了,让她跟着你一起进洞,最后还要承受教授的冷眼和这份失败的耻辱!你看看她,她脸色白得像纸,摇摇欲坠,你还有什么脸面站在这里?!”
自厌的毒液疯狂地腐蚀着他的心脏,让他恨不得立刻消失。
当在底下隧道里连续高强度工作数日、过度劳累突发高烧,却仍强撑着不肯倒下的苏晴,将冰凉而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拍在他肩上,试图传递一丝安慰时,罗大佐非但没有感到丝毫暖意,反而像被滚烫的烙铁灼伤一样猛地一缩,避开了那只手。
“别碰我!你不该对我这么好,我根本不配!”
他在心中痛苦地咆哮,却连抬头看她眼中那份纯净光芒的勇气都没有。那光芒太耀眼,只会将他卑微的灵魂映照得更加无地自容。
苏晴咬紧牙关,强撑着站立,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击着胸腔,牵扯着太阳穴突突地剧痛,视野边缘甚至开始发黑。
“坚持住,苏晴,你不能倒下,绝对不能在这里倒下。”
她反复默念着,顽强的意志是她对抗身体极限的最后一道摇摇欲坠的防线。
她看着罗大佐那副自暴自弃、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的样子,心中涌起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对他境遇的深切怜悯,也有对他逃避现实、沉溺自毁的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
“罗大佐,你到底要消沉到什么时候?失败了我们再想办法啊!你这样自怨自艾,除了让关心你的人提心吊胆,还有什么用?!”
她拍他的肩膀,是想给他注入一点力量,更是想用力把他从那个自我否定的、深不见底的泥潭里拽出来。
“我们是伙伴,不是吗?要一起面对……”
话音未落,苏晴顿觉一阵天旋地转,仿佛脚下的地面瞬间塌陷,眼前骤然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摇晃,眼看就要直直倒下去。
当罗大佐几乎是出于本能,猛地转身,伸出双臂将她轻盈却滚烫的身体稳稳横抱起来时,苏晴的脑中“嗡”的一声巨响,瞬间陷入一片空白。
强烈的羞耻感如同岩浆般瞬间冲上头顶,烧得她耳根通红。
“你疯了吗!快放我下来!这么多人看着呢!”
她虚弱地挣扎着想推开他,但身体却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虚软得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然而,当被他宽阔而坚实的胸膛紧紧包裹,鼻尖萦绕着他身上那股混杂着汗水、机油和一种独特的、充满蓬勃生命力的男性气息时,一种久违的、被强大力量稳稳托住的安全感,却完全不受控制地、汹涌地从心底最深处翻涌上来。
“这种感觉……好陌生,又好奇怪……可为什么……会让人这么安心?”
这个突如其来的认知让她更加慌乱无措,脸颊滚烫得几乎要燃烧起来,连高烧带来的灼热都被这奇异的羞赧盖了过去。
她下意识地、更加用力地搂紧了他的脖子,既是因为害怕自己掉下去,更是为了掩饰那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剧烈心跳和脸上无法控制的慌乱神情。
罗大佐抱着苏晴,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冲出办公室。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都被瞬间清空,只剩下保护她、带她去安全地方的最原始的本能在驱动。
“好轻……她怎么这么轻?像一片羽毛……”
他清晰地感受到怀中躯体异常的滚烫温度和那细微却无法忽视的颤抖,这让他心疼得无以复加,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心脏,同时也让他对自己这突如其来的保护欲产生了强烈的怀疑和动摇。
“我连自己都保护不好,我凭什么保护她?我只会一次次给她带来麻烦和伤害,我就是个灾星……”
这种根深蒂固的自卑与此刻汹涌澎湃的守护欲在他心中激烈地冲突、撕扯,让他抱着她的手臂,既坚定得像钢铁般不容挣脱,又因内心的巨大矛盾而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着。
他无比渴望能成为她此刻的依靠,却又被巨大的恐惧笼罩——他害怕自己根本不配拥有这样的资格。
校医院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冰冷气味。罗大佐像个木桩一样杵在床边,眼睛死死盯着护士的动作。
当护士熟练地拿起针头,精准地刺入苏晴手背上那清晰可见的青色血管时,他感到自己的心也跟着猛地一缩,仿佛那尖锐的针头同样刺穿了他的胸膛,带来一阵尖锐而短暂的剧痛。
“痛吗?一定很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