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响之花在沈阳掌心散发着温和而磅礴的生命光晕,所照之处,连焦土那令人窒息的死寂似乎都被驱散了几分。然而,握着这救命的希望,沈阳的身体却已到了强弩之末。剧烈的透支和一路的创伤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全靠意志力支撑着才没有倒下。
“喂!你可别现在晕啊!”那自称名叫“铃”的野性女孩连忙架住他的一条胳膊,她的力气出乎意料的大,“你这状态,别说带花回去,自己都得交代在这儿!”
她警惕地环顾四周那些重新陷入沉寂的苍白石柱,以及更远处暗红色地平线上若隐若现的不祥阴影,压低声音:“不能久留。刚才动静不小,肯定会引来别的麻烦。跟我走!”
铃搀扶着沈阳,熟门熟路地穿梭在巨大的石柱废墟之间。她选择的路径极其刁钻,时而侧身挤过狭窄的石缝,时而弯腰钻入隐蔽的地穴入口,甚至有一次直接启动了一个伪装成岩石的古老传送阵(短暂而眩晕的位移)。
沈阳强忍着不适,努力记下路线,同时分出微弱的心神,通过那丝微弱到极致的契约连接感知韩玉的状况——依旧如同风中残烛,但似乎因为回响之花的绽放,那消亡的速度被极其细微地延缓了一丝。这微小的变化,成了支撑他继续前进的唯一动力。
“你...到底是谁?”沈阳喘息着问,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铃头也不回,灵活地避开一根突然垂下、试图缠绕的苍白藤蔓:“本地人呗。或者说,‘遗民’。”她的语气带着一种无所谓的洒脱,“祖祖辈辈都被困在这鬼地方,跟那些破烂机器、石头幽灵还有各种奇形怪状的‘邻居’抢饭吃。”
她顿了顿,语气略带嘲讽:“你们这些外面来的‘候选者’或者‘清理对象’,倒是给我们平淡的生活添了不少乐子。”
沈阳心中一动:“你见过很多...像我们这样的人?”
“隔一段时间总能碰到几个。”铃踢开一块挡路的碎骨,“有的牛逼哄哄进来,没多久就成了焦炭或者那些机器破烂的收藏品;有的像你一样半死不活爬进来找东西;还有的...直接就疯了,成了焦土的一部分。”她侧头瞥了沈阳一眼,“不过像你这样,能把‘石冢幽魂’召出来帮忙,还能让‘混沌蕾’开花的,倒是头一个。”
她似乎对沈阳如何做到这一切并不深究,更像是在陈述一个有趣的事实。
终于,在穿过一条弥漫着浓重硫磺味、地下河如同熔岩般缓慢流淌的危险洞穴后,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来到了一个隐藏在山腹中的小型峡谷。与外面的炼狱景象不同,这里竟然有稀薄的植被——一些耐热的、形态奇特的暗色蕨类和苔藓覆盖着岩壁,甚至还有一小片扭曲但顽强生长着的、结着黑色果实的灌木。空气虽然依旧灼热,却少了许多有毒成分,甚至能听到细微的流水声。
峡谷深处,有一个不起眼的洞穴入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掩着。
“到家了。”铃松了口气,搀着沈阳钻了进去。
洞穴内部比想象中宽敞干燥,有人工开凿的痕迹,墙壁上镶嵌着某种能发出柔和白光的苔藓。简单的石床、石桌、一些兽皮和陶罐,角落里还堆放着一些奇特的“收藏品”——有机械造物的零件,有散发着微光的矿石,甚至还有几本材质特殊、看起来极其古老的书籍。
最引人注目的是洞穴中央的一洼小小的泉眼。泉水清澈见底,散发着淡淡的凉意和一种奇异的能量波动,正是洞内空气清新的来源。
“喏,‘生息泉眼’,这鬼地方唯一还算不错的特产。”铃指了指泉眼,“喝点吧,对你有好处。虽然治不了根本,但能让你多撑一会儿。”
沈阳确实渴得厉害,也顾不上许多,掬起一捧泉水喝下。泉水冰凉甘冽,入喉后化作一股温和的能量流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极大地缓解了身体的灼痛和疲惫感,连枯竭的能量海都似乎被滋润了一丝。虽然远不足以恢复,但至少让他暂时摆脱了立刻昏厥的危险。
他长长舒了口气,靠坐在石床边,小心地将回响之花放在一旁铺着的柔软兽皮上。花朵的光晕将洞穴映照得一片温馨祥和,与外面的绝望焦土形成鲜明对比。
“现在,能详细告诉我了吗?”沈阳看向正在翻找陶罐的铃,“关于这花,关于‘噪音’,关于你知道的一切。”
铃翻出几个黑色的果子扔给沈阳:“先吃点东西。你这身子骨,一阵风都能吹跑。”她自己则拿起一个果子咔嚓咬了一口,盘腿坐在对面。
“回响之花,如其名,它能‘回响’触碰者最强烈的渴望。”她一边吃一边说,口齿有些不清,“但它很挑剔。负面情绪、混乱能量它照单全收,只会让它更混沌。唯有最纯粹、最强烈的‘生之渴望’——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某个特定对象的、毫无杂质的祈愿——才能触动它逆转核心,绽放生命之光。”
她看了一眼那朵花,眼神有些复杂:“我试过很多次,想着为了部落,为了活下去...都不行。你的‘渴望’,很特别。”她没有追问具体是什么,转而说道,“这花的效果很强,但据说也很有...个性。它绽放时吸收了多少‘噪音’和死寂,释放时就能转化出多强的生命力。但如何让伤者安全吸收,是个问题。直接吞服,可能会被其中蕴含的转化前的负面能量冲击,适得其反。”
沈阳的心沉了一下:“那该怎么办?”
“别急嘛。”铃又咬了一口果子,“这就说到‘噪音’了。你朋友是被那种极其混乱、矛盾的能量伤到的,对吧?镜界的阴冷、情感的剧烈波动、还有...某种更古老的诅咒味道?”她似乎感知力极其敏锐。
沈阳点头。
“那种伤,普通能量很难化解,只会被污染或排斥。但‘生息泉水’不同。”她指了指那洼泉眼,“这泉水很奇怪,它能中和绝大多数混乱能量,将其转化为温和的生机。我们部落的人受了伤,或者不小心被焦土的能量污染,都靠它救命。”
她站起身,拿过一个石碗,舀了半碗泉水,然后示意沈阳将回响之花的花瓣摘下几片,放入碗中。
洁白的花瓣触碰到泉水,瞬间如同冰片般融化,将清澈的泉水染成了柔和的乳白色,散发出更加浓郁的生命气息,同时,一种极其宁静平和的能量波动弥漫开来。
“看,这就是中和后的‘回生液’。”铃将碗递给沈阳,“理论上,直接给你朋友喝下或者敷在伤口就行。但...”
她皱了皱眉:“你朋友伤得太重,本源都快被耗尽了。这点量,或许能稳住伤势,但想彻底恢复,尤其想清除掉那种深入灵魂的‘噪音’污染...恐怕不够。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能找到更大的‘生息泉眼’。”铃的表情变得严肃,“据部落最古老的记载,在焦土的最深处,靠近‘世界伤痕’的地方,有一个真正的‘生息之泉’的源头。那里的泉水,据说拥有逆转生死的伟力。但那里...”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是绝对的禁区。别说那些机器破烂和焦土怪物了,据说就连‘源初’的清道夫,都不敢轻易靠近那片区域。有去无回。”
希望再次变得渺茫而危险。
沈阳看着碗中散发着柔和光晕的“回生液”,又看了看铃:“你为什么帮我?”
铃愣了一下,随即咧嘴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看你顺眼?或者...我讨厌那些机器破烂和‘源初’的行事风格?再或者...”她的笑容淡了些,眼神望向洞穴深处,“我觉得,你们或许真的能搞出点大动静,给这该死的地方带来点不一样的变化。”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好了,休息得差不多了吧?我送你出核心区域。这碗回生液你带着,应该够你朋友撑一段时间。至于要不要去闯‘世界伤痕’,你自己决定。”
她递给沈阳一个用兽皮制成的简陋水袋,里面装满了普通的生息泉水,又找出一些能快速补充体力的焦黑果子和一张手绘的、极其简陋的通往焦土外围的地图。
“沿着有黑色荧光苔藓的地方走,能避开大部分大家伙的地盘。遇到小的...自求多福。”她语气轻松,仿佛只是送客去郊游。
沈阳郑重地接过东西,将回生液小心地收好,对着铃深深鞠了一躬:“谢谢。这份恩情,我铭记在心。”
“行了行了,快走吧。”铃摆摆手,似乎不太习惯这种郑重的感谢,“再磨蹭天都要黑了...虽然这里也没啥白天黑夜。”
在铃的带领下,他们沿着另一条更加隐蔽的路径离开了峡谷。一路上果然避开了几处能量异常危险的区域。直到抵达一片相对安全的、布满巨大化石骨骼的丘陵地带,铃才停下脚步。
“就送到这儿了。沿着这个方向,一直走,就能看到焦土的外围黑石林了。”她指了指前方,“祝你好运。希望下次见面,你和你朋友都还活着。”
说完,她不等沈阳回应,身形几个起落,便如同灵巧的岩羊般消失在嶙峋的怪石之后,仿佛从未出现过。
沈阳不敢耽搁,辨认了一下方向,忍着依旧剧烈的疲惫和伤痛,全力向着外围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