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透过副总经理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将房间染成一片沉静的金色。陈嘉铭没有开灯,独自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身体深陷在皮质座椅里,指尖无意识地轻叩着光滑的桌面,发出细微而规律的声响。
咖啡馆里周雨彤那张苍白、憔悴,努力维持镇定却依旧难掩脆弱的脸,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接过文件袋时颤抖的手指,签下借条时那用力到几乎要划破纸背的笔迹,以及那声低不可闻、带着哽咽的“谢谢”……每一个细节,都像是慢镜头,在他眼前清晰地回放。
心中并非全无波澜。
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不忍的情绪,确实曾悄然掠过。但那感觉转瞬即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便迅速沉底,消失无踪。他甚至能冷静地剖析那丝情绪的来源——并非源于残留的爱意,更像是一种……看到曾经熟识的人,哪怕是一个陌生人,落入如此狼狈窘迫境地时,所产生的、基于基本人性的怜悯。
这怜悯,与他此刻正在推进的离婚诉讼,并行不悖。
他帮助她,是因为道义和底线不允许他见死不救,尤其是在她可能面临法律诉讼的情况下。但这帮助,被严格限定在“解决工作室危机”这个具体事务上,并且用一张白纸黑字的借条,清晰地划下了界限。
他做到了冷静、克制,甚至可称得上冷酷。没有因为她的眼泪而动摇,没有因为她的落魄而泛起不必要的同情,更没有让任何属于“过去”的情感,干扰他当下的判断和决策。
这让他感到一种掌控局面的稳定感。
思绪不由得飘远,耳边似乎响起了父亲陈卫国那沉稳而略带沧桑的声音,那是在他接手“阳光小区”项目初期,父亲与他深谈时说过的话:
“嘉铭,男人立世,事业是根本。感情没了,但不能把精气神也丢了。要把心思放在正道上,放在如何把公司发展得更好上。”
当时他沉浸在痛苦与愤怒中,这些话或许只是模糊地听进去了。但此刻,在这片暮色笼罩的寂静里,父亲的话语变得异常清晰和有力。
“以事业为重。”
这五个字,像一道强光,穿透了他心中那些残存的、纠缠不清的迷雾。
这次处理周雨彤借款的事情,不正是“以事业为重”心态的一次实践吗?他没有被个人情绪左右,精准地评估了情况(她确实走投无路),做出了符合道义且对自身无害的决定(借款并要求归还),同时彻底明确了未来的界限(不再因此类事情打扰)。
他没有内耗,没有纠结,干净利落。
这种状态,很好。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脚下是川流不息的城市脉络,霓虹初上,勾勒出繁华而冰冷的轮廓。远处,鼎盛建材集团的巨大logo在暮色中熠熠生辉。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彻底走出了那段充满背叛、伤害与失望的情感泥沼。那颗曾经为周雨彤剧烈跳动、又因她而冰冷死寂的心,如今像是被重新锻造过,包裹上了一层坚硬而冰冷的金属外壳。或许内部仍有未曾完全愈合的隐痛,但那已经无法影响他前行的步伐。
未来的路,清晰无比地展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