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宁波港的商船与算盘
宁波港的晨光,总带着海雾与鱼腥交织的气息。天刚蒙蒙亮,码头的石板路上就已响起密集的脚步声,搬运工扛着沉甸甸的丝绸、瓷器,在栈桥上穿梭;渔民们推着装满渔获的竹筐,高声吆喝着叫卖;远处的海面上,一艘艘挂着“明”字旗号的商船正缓缓靠岸,桅杆上的风帆还沾着未干的海水,像被打湿的翅膀。
张煌言站在码头旁“通海商行”二楼窗前,身着青色官袍,手里捏着一本泛黄的账簿,目光却紧紧盯着那些靠岸的商船。他刚过三十岁,面容清瘦,眉宇间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沉静,唯有眼神透着几分商人的精明——这是他接手海贸事务的第三个月,三个月前,王磊在南京辽国公府的书房中召见他,将一枚刻着“辽国公府”的鎏金令牌放在他面前,沉声道:“景玄(张煌言字),东南海贸是大明财赋的半壁江山,如今荷兰人霸航线、海盗扰商船,我要你整合沿海商船,建‘大明联合商船队’,以贸养军,为北伐筹粮饷。这令牌,可调动沿海卫所兵力,遇事不必事事请示,但需谨记‘商道即王道,利国更利民’。”
那枚令牌此刻正悬在他腰间,冰凉的触感透过官袍传来,时刻提醒着他肩上的担子——这不仅是王磊的托付,更是大明海疆安定的希望。
“大人,第一批从日本长崎回来的商船到了!”商行掌柜周福匆匆上楼,手里捧着一份墨迹未干的货单,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喜色,“一共十艘船,运回白银五十万两,还有硫磺三百吨、铜料两百吨,都是军械坊急需的军事物资!另外,日本幕府派来的使者还带来了书信,说想和咱们扩大生丝、茶叶的进口量,还愿以银矿砂抵部分货款。”
张煌言放下账簿,接过货单,指尖划过“五十万两白银”几个字,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这比他预期的多了近十万两,三个月前他刚到宁波时,港口里的商船还稀稀拉拉,船主们各自为战,有的被荷兰商人压价压得血本无归,有的出海一趟就被海盗洗劫一空,提起海贸都摇头叹气。是王磊派郑成功的太平洋舰队分出二十艘快艇护航,又从江南造船厂调来五艘新造的福船,才让船主们重拾信心,纷纷加入联合商船队。
“把日本幕府的书信给我。”张煌言接过书信,信是用汉文写的,字迹工整却带着几分拘谨,大意是日本幕府希望将生丝进口量从每月五千担增加到八千担,茶叶从三千担增加到五千担,同时希望大明能进口更多日本银矿砂,每百斤银矿砂可抵白银二十两。
他摩挲着信纸边缘,想起王磊召见时说的话:“日本银矿丰富,咱们缺银,他们缺布帛茶叶,正好互补,但需防他们以次充好。你可派懂矿的人去长崎,核验银矿砂成色,价格上也得拿捏好,既要让他们觉得有利可图,也不能亏了咱们。”
“周福,你立刻回信给日本幕府。”张煌言抬眼吩咐,“就说同意扩大贸易量,但银矿砂需派专人核验成色,成色达标的按他们说的价格算,不达标的每百斤扣五两白银。另外,告诉他们,咱们的商船会按时运货,但他们需保证港口安全,若是出现海盗劫掠,咱们就暂停贸易。”
周福点头应下,刚要转身,又被张煌言叫住:“对了,把这次的贸易账目整理清楚,下午派人送到南京辽国公府,给国公爷过目。记得把银矿砂的核验方案也写上,让他放心。”
“好嘞,小人这就去办!”周福快步下楼,脚步声很快消失在楼梯口。
张煌言走到窗前,望着码头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心里感慨万千。他本是浙江鄞县的读书人,崇祯十五年考中举人后,恰逢清军入关,他投笔从戎,加入抗清义军,辗转多地后投奔王磊。起初他以为自己只会舞文弄墨,不懂商贸,没想到王磊却对他说:“景玄,你有读书人的心气,也有领兵的沉稳,海贸不是简单的买卖,是要在商海中立规矩、树威信,你最合适。”
这三个月,他走遍了福建、浙江、广东的沿海港口,每到一处,都拿出王磊的令牌,召集当地船主,晓之以理、动之以利:“跟着联合商船队,有舰队护航,有官府撑腰,价格统一,不会被洋人欺压,赚了钱大家平分,出了事官府兜底。”不少船主起初犹豫,直到看到第一支船队安全返回,带着丰厚的利润,才纷纷加入,如今联合商船队已有大小商船两百余艘,船员近万人。
“大人,造船厂的李掌柜来了,说新造的‘福船改’遇到点问题,想请您去看看。”门口传来亲兵的声音。
张煌言下楼时,李木匠正焦急地在商行门口踱步,看到他出来,连忙迎上前:“张大人,您可算来了!按您给的图纸造的‘福船改’,船身加长了三丈,加宽了一丈,货舱是多了,可吃水太深,在浅海容易搁浅,昨天试航时还差点翻船,这可怎么办啊?”
他跟着李木匠来到造船厂,只见一艘半成品的福船停在船坞里,船身比传统福船更长更宽,货舱密密麻麻排列着,看起来确实有些头重脚轻。张煌言围着船走了一圈,想起王磊之前派人送来的一本《船政要略》,里面画着流线型船底的图纸,还标注着“流线型船底可减水阻、稳船身”的字样——这是王磊结合西洋造船图谱,让工匠整理的实用手册,专门解决沿海造船的常见问题。
他蹲下身,在地上用树枝画了个流线型船底的轮廓:“李掌柜,你看这样改行不行?把船底改成这样,像鱼肚子一样,减少水的阻力,航速能快不少,也更稳当。另外,货舱别都堆在船底,上层也设几个小货舱,分摊重量,吃水就浅了。”
李木匠凑近一看,眼睛顿时亮了:“大人,这法子好啊!咱们怎么没想到呢?这图纸是……”
“是国公爷让人送来的《船政要略》里记的。”张煌言笑着说,“国公爷早料到咱们拓展海贸会缺好用的船,特意让江南造船厂的工匠整理了这本册子,里面还有不少造船的巧思,你回头拿去好好看看,照着上面的法子改,保准没问题。”
李木匠激动地搓着手:“太好了!有国公爷的法子,咱们肯定能造出最好的船!小人这就安排人改,半个月内保证完工!”
回到商行时,已是正午,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桌上,暖洋洋的。张煌言刚坐下,亲兵就捧着一个锦盒走进来:“大人,南京来的信使,说是国公爷给您的东西。”
他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封书信和一本册子。书信上是王磊熟悉的字迹:“景玄,听说你在宁波把海贸做得有声有色,甚慰。随信附上《南洋诸国通商名录》,里面记载了各国的物产、习俗、贸易禁忌,你可按此拓展航线。另外,吕宋土王最近派人来南京,想和咱们谈香料贸易,你可多留意,香料在欧洲很受欢迎,利润丰厚,若是能拿到独家代理权,对咱们的海贸大有裨益。切记,与外邦通商,既要显大明威仪,也要存包容之心,不可恃强凌弱。”
册子上果然详细记载了南洋诸国的情况,吕宋那一页用红笔标注着:“吕宋盛产胡椒、丁香、肉豆蔻,荷兰人在此垄断香料贸易,欺压当地华人,吕宋土王对荷兰人不满,有意与大明合作,可许其农技支援,换香料独家承销权。”
张煌言正看着,周福匆匆跑进来:“大人,吕宋的使者来了!说是土王派来的,想和您谈香料贸易的事!”
他眼睛一亮,连忙起身:“快请他们到客厅!”
走进客厅,三个穿着异域服饰的使者正坐在那里,为首的使者叫拉玛,是吕宋土王的侄子,会说一口流利的汉文。看到张煌言进来,拉玛连忙起身行礼:“张大人,久仰大名!我们土王听说您统一了大明海贸,让商船不再受海盗和洋人欺压,非常敬佩,特意派我们来,想和您谈香料贸易的独家代理权。”
张煌言笑着请他们坐下,开门见山:“拉玛使者,你们土王想怎么合作?不妨直说。”
拉玛也不绕弯子:“我们土王愿意把吕宋所有的香料,都卖给大明联合商船队,不再卖给荷兰人和葡萄牙人,但希望大明能保证我们的安全,防止荷兰人报复,还希望大明能派工匠去吕宋,教我们种植水稻和纺织。”
他想起王磊信里的话,沉吟片刻:“你的条件,我可以答应。香料价格按市场价的九成给你们,比荷兰人给的高一成;我们会派太平洋舰队的战船在吕宋沿海巡逻,保护你们的安全;工匠的事,我会立刻上报国公爷,尽快派懂种植和纺织的工匠过去。但我也有一个条件,你们不能再和荷兰人、葡萄牙人做任何贸易,若是发现,我们就终止合作。”
拉玛大喜过望,连忙点头:“没问题!我们土王说了,只要大明真心待我们,我们就永远和大明做朋友!”
双方很快签订协议,拉玛带着协议离开时,特意对张煌言说:“张大人,希望咱们的合作能长久,也希望能早日见到您说的国公爷,当面感谢他对我们的帮助。”
张煌言送走使者,回到书房,立刻提笔给王磊写信:“国公爷钧鉴,今日已与吕宋土王使者签订香料独家代理协议,具体条款如下……工匠之事还需您安排,另外,臣计划下月派船队前往吕宋,实地考察香料产地,顺便查看舰队护航情况,望您批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