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曾经的想法(2 / 2)

“我……”陈医生一时有些语塞,话语卡在喉咙里。她想说是自己作为占卜师对危险和真相的直觉,她确实有这种直觉,那空白塔罗牌带来的心悸感至今未散。

可现在,她就连占卜技能本身都已彻底失效,连最基本的运势都无法窥探,所谓的直觉在连续的空白的牌面和周辰冷静的诘问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毫无说服力。她无法用感觉来作为判断如此重大事件的依据。

“陈医生……”周辰的语气忽然缓和了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罕见的怀念情绪,她目光略显悠远,仿佛穿透了时间,回到了之前,那艘小船在风雨中飘摇的时刻,“你一直不愿意告诉我你的真名,但我也一直相信你,因为当初我们三人,你,我,方林涛有过共同的目标。”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沉重的分量,“虽然目的不同,你是为了救更多的人,我是为了建立全新的人类社会制度,小涛是为了更多朋友。”

她的指尖停止敲击,轻轻按在扶手上,仿佛在触摸那段共同奋斗的记忆。“按你的说法是命运让我们相遇,你和小涛自愿放弃了自己的船,我也遣散了所有的船员,我们最初的努力共同建设了这诺亚方舟,”她的目光重新聚焦,牢牢锁定陈医生的眼睛,那目光清澈直接,甚至带着一丝不容回避的审视,“告诉我,你违背了自己最初的心愿了吗?”

陈医生沉默不语,像是被这个问题击中了内心最深处,连自己都不愿轻易触碰的角落。是她变了。人都是会变的。虽然游戏开始才一月有余,但这段时间里见识的,听闻的生死、背叛、人性的挣扎与抉择,远比过去几十年的人生加起来还要浓烈和残酷。

曾经她秉持着医生的职业道德,认为每一个生命,无论其善恶、无论其过往,在需要救助的时刻,都值得她伸出援手。那时她的世界很简单,只需要考虑如何救人、如何治愈,即使那个人是十恶不赦、罄竹难书的罪人,她也完全可以依照希波克拉底誓言予以救助,至于他的罪恶,自然会由法律、由社会、由其他的规则去审判和惩罚。

但在这艘封闭的、自成一体的诺亚方舟号上待久了,她才发现很多事情和自己在医院救死扶伤时完全不同。

这里没有现成的、公正的第三方来担任审判者。她们,尤其是作为核心的她们三人,必须同时扮演救助者与审判者,管理者与裁决者的角色,她想过进行着择优救助,但被周辰拒绝了。

再更进一步,在接触了形形色色、怀着各种心思、背负着不同过往的失船者后,她更深切地认识到这个游戏的残酷本质,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她内心深处甚至一度滋生出一个连自己都感到恐惧和羞愧的念头:或许,应该放弃对那些无用而又麻烦的玩家的救助,只要确保自己、周辰和小涛这三根维系着方舟存在的支柱能好好活下去,就足够了……

但这只是她心中盘旋的、未曾宣之于口的想法。三人共同的目标,那曾经熠熠生辉的理想,只有她自己,在现实的沉重压力下,似乎悄然背叛了初心。

这份认知让她感到无地自容,更让她不知该如何向眼前这个依旧在坚持着最初理想的年轻船长解释。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化为了漫长而令人窒息的沉默。她只能避开周辰的视线,低下头,看着自己因紧握而指节发白的手。

周辰凝视着陷入长久沉默、肩线彻底垮下的陈医生,看着她脸上挣扎与疲惫交织的痕迹,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沉重叹息。

“你累了,”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语调,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定,仿佛已经做出了最终的判断,“先休息去吧,船上具体的事务,这两天你也暂时不用管了。”

陈医生猛地抬起头,嘴唇动了动,还想说些什么,试图挽回或者解释,但最终只是化为一个简单的音节:“嗯,”她顿了顿,想起了那个关键的俘虏,“那,那个张雅……”

“我会让傅坤泽去的。”周辰直接给出了安排,语气平淡,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听到傅坤泽这个名字,陈医生心头猛地一跳,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傅坤泽是和那个林墨同时登船的!

林墨身上藏着如此巨大的秘密,那么傅坤泽,难道就完全没有问题吗?

而自己那曾经笃信不疑的占卜结果——那个显示着“若只选傅坤泽一人,将迎来对少数人最好的结局”的启示——在占卜技能本身都已彻底失效、无法验证的现在,还能相信吗?

那究竟是来自命运的唯一一丝真诚指引,还是……游戏本身,或者那个林墨口中即将登场的高位存在所布下的、引诱她们走向万劫不复的完美陷阱的一部分?

在接连不断的冲击下,在真假难辨的信息漩涡里,她感觉自己过去所依赖的一切认知和判断标准都在崩塌。

那个林墨所宣告的“终末裁定”,那来自苍穹之外的凝视,是否真的已经在所难免?傅坤泽,究竟是通往生路的唯一变量,还是加速毁灭的催化剂?

无数纷杂的疑问、沉重的担忧和深切的无力感在胸中翻腾、撞击,几乎要让她的心脏不堪重负。

可她看着周辰那平静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的脸庞,知道自己此刻再说什么,在对方听来,也只会是精神过度紧张后的胡言乱语和毫无根据的猜疑,只会进一步证实对方的判断——她已失态,她已不堪重负。

最终,所有的言语、所有的挣扎,都化作一声充满疲惫、迷茫与深深忧虑的叹息,消散在船长室凝重的空气里。

“……好吧。”

她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周辰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情绪,然后缓缓转身,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步履蹒跚地,一步步离开了这间仿佛与门外那个正在滑向未知深渊的世界隔绝的船长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