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您的教诲。”她低声说道。
傅坤泽见雪乃已整理好衣袍,并道了谢,便像是完成了一项日常功课般,不再多言,转身作势便要向牢房外走去。那暗紫色的荆棘藤蔓似乎感应到他的意图,开始微微蠕动。
“等等。”
一个略显急促,又带着些微迟疑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是雪乃。
傅坤泽脚步一顿,半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回她身上,带着询问。
雪乃抬着头,赤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渴望,但更多的是一种犹豫。她嘴唇翕动了一下,最初想说的话似乎到了嘴边,又被咽了回去。她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一个囚徒,一个正在接受管教的罪人,有何资格主动索求恩赐?
她改了口,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今天的……血液,什么时候会送来?”她避开了直接提及他的血,只是询问那维持生存的给养。
傅坤泽看着她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一会吧。”他回答得随意,“你又没受伤,不需要我的血来治伤。我会让人送些动物血来。”
“我……”雪乃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什么,或是想鼓起勇气提出真正的诉求。但最终,那股根植于内心的对于自身地位的认知,以及连日来被灌输的罪人意识,让她将话硬生生压了回去。她只是默默低下头,轻声道:“……是。”
傅坤泽将她的挣扎看在眼里,并不点破。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用一种陈述事实般的平淡语气说道:“说起来,我这几天都会很忙,不一定有空过来。”
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雪乃低垂的头颅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身体微微僵硬。她听出了话外之音,持续的教诲可能会中断,而那伴随着教诲而来的,她内心深处真正渴望的恩典,也将随之远去。这是在逼她表态,逼她做出选择。
囚室内陷入一片沉默,只有背景的疯狂低语在不知疲倦地吟唱。雪乃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修女袍粗糙的布料。她能感觉到傅坤泽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过了好一会儿,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她终于缓缓抬起头。赤红的眼眸中,挣扎与迷茫渐渐被一种夹杂着虔诚的平静所取代。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再次引用了她如今最为熟悉的典籍,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在囚室中回荡:
“我的主啊,请说……仆人敬听。”她的目光\/直视着傅坤泽,仿佛透过他,“你往哪里去,我也往哪里去;你在哪里住宿,我也在哪里住宿;你的国就是我的国,你的神就是我的神。”
这番借用自《路得记》的誓言,在此情此景下,其含义不言而喻。她是在表明,她愿意追随他,接受他的道路,他的规则。
傅坤泽脸上露出了预料之中的笑容,他看着眼前这个身披黑袍的血族修女,清晰地吐出了四个字:
“欢迎登船。”
当傅坤泽那句“欢迎登船”的话音落下,仿佛触动了某个无形的开关,整个俘虏室的气氛骤然一变。
那原本无处不在由无数疯狂意念汇聚而成的低沉嗡鸣与呢喃,音量开始变大,其混乱癫狂的特质却开始发生奇异的转变。
它们依旧萦绕在耳际,却渐渐变得有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梳理,调和,最终竟隐隐汇聚成一种庄重,空灵而又带着一丝非人神圣感的圣歌吟唱。
这吟唱没有具体的歌词,只有恢弘的旋律与和声,如同来自某个遥远国度的天启,与俘虏室本身的诡异环境形成了一种矛盾而震撼的融合。
与此同时,封锁着牢房的暗紫色荆棘藤蔓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它们不再仅仅是静止的屏障,而是如同拥有意识的触须般,缓缓地、轻柔地向着跪在地上的雪乃蔓延缠绕。
这些荆棘并未刺破她的衣袍或皮肤,而是如同虔诚的信徒拥抱圣像,带着一种奇异的敬畏,轻轻攀附上她的手臂,腰肢,双腿,最终将她半包裹其中。
荆棘表面流淌的微光变得明亮起来,闪烁着暗红与幽绿交织的光芒,仿佛在向她体内灌注着属于这艘“疯狂冒险号”的本质力量。
雪乃本人,是这场变化的核心。
她依旧跪在原地,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她下意识地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因体内奔涌的陌生能量而剧烈颤动。
修女袍下的身体开始散发出两种截然不同却又开始交融的光芒,一种是属于她血族本质,不祥而艳丽的暗红色光晕,另一种则是她作为治疗者充满生机的翠绿色辉光。
暗红代表着黑夜,鲜血与不朽,翠绿象征着生命,治愈与自然。这两股本该冲突的力量,在周遭那秩序化的圣歌与荆棘灌输的疯狂本质作用下,开始强行融合,扭曲,重塑。
暗红的光芒不再那么邪异,反而带上了一种深沉的威严;翠绿的光辉也不再仅仅温和,内里多了些许冰冷……
渐渐地,在她背后,那暗红与翠绿交织的光芒凝聚、拉伸,竟隐约形成了一对模糊的、非实体的光之翼轮廓。
左翼呈现出暗红底色,其上却流动着翠绿的治疗符文;右翼则是翠绿基底,边缘燃烧着暗红的血炎。这对光翼缓缓扇动,洒下点点红绿交织的光尘,将她衬托得既神圣又诡异,既慈悲又残酷。
【警告!检测到员工「雪之下雪乃」灵魂绑定协议遭受其它同等高维力量侵蚀…】
【强制召回程序启动…能量对冲…失败…】
【启动紧急预案,尝试加固主神空间烙印…遭遇对方规则屏蔽…】
【警告!灵魂连接断线…权限剥离中…】
【剥离成功,放弃信号,雪之下雪乃已脱离主神空间序列…】
一连串急促冰冷且断断续续的提示音,仿佛来自极其遥远且受到严重干扰的源头,直接在雪乃的脑海深处响起,又如同信号不良的广播般迅速减弱,消失。
那是主神空间在她灵魂深处留下的印记,在同样存在《超凡大船海》游戏的作用下,被消除。最终,那来自另一个游戏的束缚,如同被狂风吹散的蛛网,彻底断裂,消散。随之而来的是新的枷锁。
当最后一道提示音湮灭,所有的异象也开始缓缓平息。
空灵的圣歌吟唱逐渐退潮,重新化为那背景中无序却不再令人烦躁的低语。缠绕着她的荆棘藤蔓如同完成使命的仆从,恭敬地松开,缩回原处,恢复了静止。
她身后那对红绿交织的光翼也渐渐淡化,最终隐没在空气之中。
雪乃缓缓睁开眼睛,赤红的瞳仁依旧,但其深处似乎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少了几分迷茫与绝望,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归属感,以及属于“疯狂冒险号”船员的,内敛的疯狂特质。她感受着体内新的力量,轻轻呼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