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没有感受到“死亡”,因为“存在”本身被否定的过程快过了感知。在物理层面,站在爆心的傅坤泽,在核爆发生后的第一个微秒内,就已经被彻底“删除”了。
【死亡重铸】生效。
但这复活在如此极端的毁灭力量面前,显得既顽强又徒劳。新的血肉骨骼刚刚从虚空中、从那些被汽化后弥漫在空中的基本粒子中疯狂凝聚、试图重塑,下一秒,就被紧随而至的、更加狂暴的力量再次撕碎、蒸发。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直径数百米的巨大火球,核心温度高达数千万摄氏度,如同地狱之门洞开,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一颗直径远超寻常核弹的暗红色火球,如同愤怒的神只之眼,从地底猛然睁开。它以违反物理常识的速度膨胀,贪婪地舔舐着触及的一切。坚固的钢梁如热蜡般弯曲滴落,混凝土丛林如同沙堡般消融。
数百米外,一位母亲并不知道发生了但还是下意识将孩子护在身下,然而下一刻,他们的身影连同那份母爱,便在数千度的热浪中化为一道轻烟,只在灼热的地面上留下一个短暂的黑影。
火球释放出的巨大热能,使东京塔的钢铁结构如同蜡烛般熔化,周围的建筑、树木、车辆乃至人体在瞬间气化、燃烧。更远的地方,易燃物被点燃,形成一片快速蔓延的火海,许多奔逃的人甚至来不及感到疼痛,便已化为焦炭。
然后,寂静被打破了。
火球膨胀挤压空气,制造出了它的使徒——一道肉眼可见的、凝实如铅墙的环形冲击波。它裹挟着火焰与毁灭的能量,以超过音速数倍的速度向外碾轧。玻璃幕墙不是碎裂,而是瞬间化为齑粉,如同亿万钻石尘埃在火光中闪烁,随即被更大的力量携卷着,形成一场死亡的沙暴。
这道由急剧膨胀的火球压缩空气形成的、凝实如亿万倍音速墙壁的毁灭之环,携带着无法想象的动能和超压,碾压过傅坤泽正在重生的躯体。刚刚长出轮廓的骨骼被碾成比沙子更细的粉末,新生的肌肉纤维被扯断、抛洒,然后再次被高温点燃、气化。
他像是在一台全力运转的、由纯粹毁灭构成的砂轮上被反复打磨。死亡——重生——再死亡——再重生……这个过程在核爆中心这片地狱中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频率疯狂循环。
高楼像被顽童踢倒的积木,层层叠叠地崩塌、倾倒,相互撞击发出沉雷般的巨响。逃窜的人群如同被投入狂风的落叶,有的被直接撕碎,有的被飞射的碎片钉在墙上,更多则被后续倒塌的建筑永远掩埋。
火球急剧膨胀,形成一道以超音速向四周扩散的高压高温气浪。冲击波所过之处,高楼大厦如同被巨人之拳碾过,玻璃幕墙粉碎,钢筋混凝土结构扭曲、崩塌,被抛射的碎片如同致命的弹雨。处于爆心附近的人们,在冲击波超压和动压的挤压、抛掷下,身体四分五裂。
每一次重生,傅坤泽都只能存在极其短暂的一瞬,感知到的是无法形容的痛苦叠加:亿万度高热的灼烧、能将山脉推平的物理碾压、以及穿透灵魂的致命辐射。这些感觉并非依次到来,而是如同海啸般混合在一起,瞬间淹没他新生的意识,然后再次将他拖入死亡的黑暗。
他的意识在这生与死的急速闪回中变得支离破碎,却又因【人间清醒】的成就效果而被迫保持着一种诡异的“清醒”。他体验着自身存在被不断粉碎、又顽强聚合的每一个细节,那是一种超越任何酷刑的极致折磨,却也带来一种扭曲到极致的、关于“存在”与“毁灭”的顿悟和快感。
而在这光与火的炼狱中,还潜藏着更无形的死神,早期核辐射。它无声无息,以光速穿透残垣断壁。一对正银行金库深处工作的员工,侥幸冲击波,却不知致命的伽马射线已如无数细针穿透了他的身体,悄然改写了他每一个细胞的命运,宣判了缓慢而痛苦的死刑。
在爆炸最初的十几秒内,看不见的伽马射线和中子流以光速穿透一切。即使躲在坚固掩体内未被冲击波和光辐射杀伤的人员,也受到了足以致死的辐射剂量,细胞组织被破坏,若侥幸存活,也将面临急性放射病的折磨。
随着火球上升,恐怖的抽吸力自爆心产生,将无数碎片、尘埃以及未能气化的残骸——融化的金属、碳化的尸体、焚毁的日常用品——卷入高空,形成一根粗壮、污浊、不断旋转的尘柱。
这根连接着地狱与人间的巨柱,奋力追赶上空那顶因冷却而扩散的、由炽热气体和蒸汽构成的“帽子”,最终,一朵史无前例的巨大蘑菇云在东京的夜空下加冕为王。它不再是自然的形态,更像一株扎根于毁灭、以生命为养料绽放的恶魔之冠,每一寸翻滚的烟尘都诉说着文明的脆弱。
那朵标志性的、不断扩大的蘑菇状烟云,在夜空中狰狞绽放,仿佛一朵为整个东京献上的死亡之花。
与此同时,一股无形的风暴——核电磁脉冲——以光速扫过整个关东平原。灯火通明的都市圈瞬间陷入最原始的黑夜,所有依赖电路的设备,从手机到电网中枢,尽数失灵,将残存的秩序彻底打入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几分钟——在核爆中心,时间早已失去意义——最初的毁灭峰值终于过去。火球开始上升,冲击波向远方扩散,核心区域的温度虽然依旧恐怖,但已不再是无差别的绝对抹杀。
傅坤泽的复活过程开始变得相对“完整”。
一次重生后,他勉强凝聚出了一个大致的人形,焦黑碳化的皮肤包裹着刚刚长出的、鲜红蠕动的肌肉,没有头发,没有完好的五官,像一个从地狱火炭中爬出的残次品雕塑。他单膝跪在依旧滚烫、玻璃化的地面上,仅存的肺部贪婪地吸入着充满放射性尘埃和有毒气体的灼热空气,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哑喘息。
他抬起头,用刚刚成型的、尚且模糊的视觉望向四周。天空被巨大的、翻滚的蘑菇云染成暗红与污浊的灰色,脚下是融化的岩石和金属形成的诡异湖泊,远处是仍在崩塌燃烧的城市废墟。整个世界仿佛一幅刚刚完成的、以毁灭为主题的末日画卷。
而他,傅坤泽,既是这幅画的创作者,也是画中第一个承受其力量的祭品,更是从中涅盘重生的、属于新纪元的怪物。
他试图大笑,但声带只能发出嗬嗬的怪响。他伸出正在缓慢再生手指的手,触摸着滚烫的地面,感受着其中蕴含的、足以杀死任何普通生命千百次的残余辐射,脸上那尚未完全成型的肌肉再次扭曲,露出一个满足而狰狞的表情。
【叮~……】
【叮~……】
……
系统提示音不断响起,在无数“积分+”中似乎有特别的提示音,记录着这场由他主导的、规模空前的“演出”所带来的“收益”。在这片刚刚诞生的废土上,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如同一位从自己创作的毁灭交响乐中走出的、满身伤痕却心满意足的指挥家。
傅坤泽站在一片死寂的焦土之上,核爆的余温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臭氧、放射性尘埃和焚烧殆尽的气味。他残破的身体在【死亡重铸】的力量下已大致恢复,但新生的皮肤依旧透着不自然的粉红,仿佛刚刚蜕皮的蛇。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具从毁灭中归来的躯壳,又抬眼望向四周那如同地狱绘卷般的景象:扭曲融化的金属框架、玻璃化的地面、远方仍在燃烧崩塌的建筑剪影,以及天空中那朵庞大、狰狞、仍在不断翻滚扩大的放射性蘑菇云。
疯狂过后,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笼罩了他。他实现了极致的爆炸,此刻内心只剩下空虚与抽离。
他抬起手,掌心中空间宝石的湛蓝色光芒再次亮起,这一次却温和而稳定。他小心翼翼地操控着宝石的力量,并非用于传送或攻击,而是在自己面前创造了一个小小的、如同气泡般的透明空间屏障。
这个屏障完全隔绝了外部致命的辐射、高温和有毒空气,内部形成了一个短暂的安全区域。做完这件事,他似乎消耗了不少精力,喘息稍微急促了一些。
创造这种级别的屏幕,即使借助宝石也并不轻松。
接着,他心念一动,指尖的【咫尺天涯】戒指微光闪烁。
那个在核爆前被他匆忙收入异空间的小女孩,身影瞬间出现在了这个刚刚创造出的安全气泡之中。
她小手里紧紧攥着那张没来得及送出的卡通创可贴,脸上带着未散的惊吓和茫然。
小女孩眨了眨大眼睛,困惑地看着周围突然变化的景象。前一刻还是霓虹闪烁、人声鼎沸的东京塔下,此刻却是一片望不到边的、冒着缕缕青烟的黑色废墟。
天空是暗红色的,被一层厚厚的、不断翻滚的灰云遮住,看不到星星月亮,只有一种令人不安的暗红光芒从云层后透出。
她脚下的地面是光滑的、像是被烧化后又凝固的石头,踩上去硬硬的,还很烫,隔着鞋底都能感觉到温热。空气中有一股很奇怪的味道,有点像过年放完鞭炮后的味道,但又更刺鼻,让她的小鼻子痒痒的。
她看到远处有一些歪歪扭扭的、像是大楼骨架的东西,黑乎乎的,有的还在冒烟。整个世界安静得可怕,除了偶尔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噼啪”声,再也听不到汽车声、音乐声,也听不到爸爸妈妈呼唤孩子的声音,只有风穿过废墟时发出的呜呜声,像是有很多人在很远的地方哭。
小女孩抬起头,看到了站在安全气泡外面的傅坤泽。叔叔的样子好像变了,衣服破破烂烂的,脸上和胳膊上的皮肤红红的,像是被晒伤了一样。但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好像没有之前那么可怕了。
傅坤泽隔着透明的屏障,对小女孩露出了一个极其复杂、难以解读的表情。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小女孩更加困惑的举动——他将那颗一直握在手中,散发着美丽蓝光的宝石,轻轻地放在了屏障外的地面上,就放在小女孩能清晰看到的地方。
即使经过刚刚的大收割,傅坤泽依然不够带出空间宝石的积分,但带走戒指里那海量的各式资源是没有问题的。
做完这一切,傅坤泽向后退了一步。他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透明,如同融入空气中一般,最终彻底消失不见。
安全气泡内,小女孩孤零零地站着。她看着傅坤泽消失的地方,又低头看了看脚边那颗散发着柔和蓝光的漂亮石头,最后再次望向外面那片如同世界末日后的景象。
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明白为什么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地方变成了这样,不明白那个奇怪的叔叔为什么不见了,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这颗漂亮的石头留给她。
她只是觉得,这里好安静,好奇怪。
而且,
小女孩不自觉地用手扇了扇风,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有点热……”
傅坤泽显然忘了,核爆过后。几乎每一寸空气都充满了辐射,更何况是中心地带。一个空间屏幕就算在坚固也并不能解决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