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苏桐披上外袍推门而出。昨夜答应接见王家父子的事还压在心头,她脚步未停,直奔城南工地。春桃提着灯笼紧跟其后。
工地上已有不少人围聚,几个工匠蹲在木料堆旁低声议论。苏桐走近,见地上一片焦黑,几根梁木边缘被烧得发黑,火势虽小,痕迹却新。一名守夜兵卒上前禀报,说是昨夜三更有人潜入,点燃了堆放的纸张和干草,幸而发现及时,扑灭了火。
“纸呢?”苏桐问。
“烧了一半,剩下的也湿透了。”工匠递上一叠残页,上面字迹模糊,只能辨出零星几个字。
苏桐接过,一张张翻看。忽然,她停下动作,从灰烬中抽出半片未燃尽的纸。那上面写着“联名具奏”,落款处盖着几个私塾的印鉴,内容却是控诉新学堂“蛊惑民心、败坏纲常”。
她将纸片递给春桃:“收好。”
回县衙的路上,周文远已在偏厅等候。苏桐将残纸摊在桌上,又命人取来这几日百姓报名的名册对照。她发现,前日还主动捐粮助建的三位乡老,昨日开始在村中散布“读书要服徭役”“女子上学克夫”的话。
“这不是巧合。”她说,“有人怕百姓识字。”
周文远皱眉:“谁会从中作梗?”
“靠愚民吃饭的人。”苏桐声音平静,“地契中介靠代写文书抽成,高利贷者靠债主不识账目盘剥,旧私塾东主靠束修敛财。如今百姓能自己记账、看契,他们的生意就断了。”
周文远沉默片刻:“若真是这些人联手,背后必有财力支撑。”
“不止财力。”苏桐起身走到案前,铺开一张白纸,“还有嘴。谣言传得快,比火还烈。他们不怕我们建学堂,怕的是百姓睁眼看事。”
她提笔写下三个名字:李、赵、陈。黄土县三大户,皆有子弟在朝为官,平日行事低调,却掌控着大半田产与私塾。
“这三家,每年靠租税、放贷、授学进项不下千两。若全县百姓都能识字算账,他们的银子就得少进三成。”她放下笔,“现在他们动手了,先是烧纸纵火,再是散播谣言,下一步,恐怕就是逼人退学。”
周文远脸色变了:“可他们是地方望族,无凭无据,动不得。”
“那就等证据。”苏桐看着窗外渐亮的天色,“我们现在不动,是为了让他们以为没事。等他们胆子大了,自然会露出马脚。”
当天午后,消息传来——村中一位志愿教书的老秀才收到一封信,信里只有一把剪刀和一张红纸,纸上画着断裂的笔杆。
苏桐听罢,没说话,只让春桃去请那位秀才来见。
傍晚,秀才到了,手还在抖。他掏出那封信,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我教了一辈子书,从不敢想会被人这样吓唬……”
苏桐接过信,仔细看了剪刀的样式,又翻看红纸的质地。“这是城西布庄的边角料,剪刀是铁匠铺定制的款式。”她对春桃说,“去查最近哪家买了十把同样的剪刀,又取了红布头。”
春桃点头记下。
苏桐转向秀才:“您若不愿再教,我不强求。但若您愿意继续,明日我亲自来听课。”
老人抬起头,眼里有惧意,也有光:“我……还能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