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总比年年救火强。”
声音虽低,却已不再是铁板一块。
此时,欧阳鸿儒拄杖而出,白须微颤:“苏大人所言,老夫并非全然反对。然教化之事,贵在徐行。若操之过急,根基不稳,反伤国体。老夫建议,暂缓推行,先议五年筹备之期。”
苏桐转身面向老人,深深一礼:“太傅所虑极是。然臣想问一句——当年您在河北放粮,亲授孩童识‘雨’字时,可曾等过五年?”
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您当时蹲在泥地上,一笔一画教他们写那个字。不是为了让他们将来考秀才,而是为了让一个孩子明白:只要认得这个字,就能看懂朝廷何时开仓赈济。”
她停顿片刻:“您种下的那颗种子,没有等到万事俱备才发芽。它是在风雨里长出来的。如今,那片土地上的孩子已经能背诵《税律》,能帮邻里核对田册。他们不是靠祖荫,是靠学到的东西活下来的。”
殿中寂静无声。
“改革不是推倒旧屋盖新房,而是把那些已经在风雨中撑起梁柱的人,正式请进厅堂。”她缓缓道,“我们不必替百年后的读书人担心孔孟无人祭拜。真正该担心的是,今天还有多少孩子,连‘水则’二字都认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田地被淹。”
欧阳鸿儒握杖的手微微一抖。
他闭上眼,许久未语。殿内只闻呼吸起伏,衣袂轻响。
终于,他睁开眼,看向苏桐,嘴唇微动,终是轻叹一声:“……老夫,无话可驳。”
他说完,缓缓退回班列,不再言语。
百官震动。
有人低头沉思,有人抬头望向屏风上的十年进程图。那根从今日起始的红线,仿佛已划破迷雾,指向未知却可期的远方。
玄烨宸一直未语,此刻目光落在苏桐身上,眉宇间思虑渐深。他几次欲言,又止。
苏桐仍立于丹墀之下,手中紧握那份图卷。丝绸边缘已被磨得微毛,但她未曾察觉。她只觉袖中纸张温热,似有脉搏跳动。
一名礼部老臣还想开口,却被身旁同僚轻轻拉住衣袖。那人摇了摇头。
风再次穿廊而入,吹动殿角帷幔。檐铃又响,清脆悠远。
苏桐抬起眼,望向高座上的皇帝。她的声音平静而坚定:
“陛下,若此刻不行,将来谁来承担迟疑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