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读过书,不会说话。”她声音沙哑,“可我知道,几十年来没人让我们自己说了算。您来了,我们才敢想,将来能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地。”
苏桐扶她起身,未接那布,只轻轻抚了抚她的手背。
接着,陆续有人送来东西。一篮鸡蛋,说是自家鸡刚下的;几块粗饼,说是用新磨的麦面烙的;还有人提来一小袋青苗米,说是头茬收割的头彩,非要她尝一口。
“不是送礼,”那人憨厚地笑,“就是想让您知道,这粮,是我们自己种出来的。”
孩童们在田间奔跑,一边挥舞着纸片告示,一边高唱顺口溜。一位老翁坐在田头石墩上,望着满野忙碌的身影,喃喃道:“五十年没见过这光景了……人人肯出力,地里有指望。”
苏桐立在一旁,听着这些话,目光扫过每一张沾着汗与尘的脸。她忽然觉得,这比朝堂上的赞颂更重,比龙椅下的叩拜更真。
她取出随身携带的木尺,走向另一片待测荒地。勘田使已准备好绳索与界桩,村民自动围拢过来,争着要参与丈量。
“这块地原是谁的?”有人问。
“旧档记为官田,实则被乡绅占去养马二十年。”她翻开案卷,“今核查三户失地农户属实,优先分配。”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车轮碾土之声。一辆驴车缓缓驶入村口,车上坐着两位衣衫破旧的男子,正是此前失踪的勘田使副手。
他们被释放了。
苏桐迎上前,未责问,只命女官安排食宿,随后将两人带到田头,指着正在绘制的地籍图说:“你们落下的,我们一起补上。从今天起,每一寸地都要清清楚楚。”
夜幕降临,村口油灯再次点亮。两名女官伏案誊写今日新增的登记信息,墨迹未干便卷入竹筒,准备明日送往邻村。苏桐坐在土台边,翻看手中名册,一页页全是新添的名字——男人、女人、孤儿、寡母。
她合上册子,望向远处田野。犁沟笔直,新土翻浪,仿佛大地本身也在呼吸希望。
次日清晨,她换了一身素净布衣,带上女官与勘田使,准备前往邻村巡查落实情况。临行前,一名小女孩跑来塞给她一只纸折的禾苗。
“姐姐,这是我折的。”她仰着脸,“你说过的,种下去,就会活。”
苏桐接过,小心夹进名册内页。
一行人踏出村口时,身后传来整齐的诵读声。那是村民们自发聚集在告示前,一字一句跟着老塾师念着新政条款。声音不大,却坚定有力,随风飘散至四野。
她没有回头,脚步稳稳向前。
田间的犁正翻着土,一垄接一垄,延伸至山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