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亲自诵读一遍，声不高亢，却字字清晰。监察官默然良久，低声问：“真能这样唱？”
“为何不能？”她说，“你们的歌本就是天地之音，不必藏，也不必改，只要让人听懂。”
当夜，御苑高台已搭成。彩绸横悬，五色灯笼依次点亮。苏桐亲自审看座次图，将五国使团位置环列中央，大雍官员反居两侧。
尉迟凌峰遣快骑送来一封军报：北境戍卒观南诏使团乐舞后，主动与乌桓巡哨共饮马奶酒，约定每月互市一日。她看完，只在案头记下一语：“兵心可用情化。”
次日辰时，御苑内外已聚满人影。百姓得知今日有异族乐舞，纷纷携家前来。孩童挤在前排，盯着西狄舞者手中旋转的彩巾直眨眼。
日上三竿，玄烨宸驾临高台。内廷有宦官低语：“天子临夷乐，恐失威仪。”却被他挥手止住。
苏桐迎上前，呈上一幅画卷。画中五个孩童，衣饰各异，手牵着手，仰头望日。题名《同天图》，落款是南诏、乌桓、西狄、北戎、大雍五地学堂学生联名。
帝王凝视片刻，迈步登上玉台。他亲手执槌，轻敲玉磬第一声。
全场肃静。
南诏鼓率先响起，浑厚如雷滚草原；西狄琵琶应声而入，婉转似溪穿林；乌桓长调继起，悠远如风过山脊；最后大雍编钟缓缓合鸣，庄重如日升中天。
五音交织，竟无一处刺耳。舞者依次登场，服饰斑斓，步伐各异，却皆随同一节拍而动。一名南诏少女执铃起舞，一名西狄少年以笛相和，二人目光交汇，笑意自然浮现。
台下百姓先是屏息，继而有人轻轻跟着哼唱。有老者抹泪，喃喃道：“几十年没听过这么齐整的声气了。”
玄烨宸立于高台边缘，望着下方融融景象，低声道：“这才是天下。”
苏桐站在他身侧，未答话，只是看着那群共舞的少年少女。她知道，这一场乐舞不会解决所有问题——南诏仍有贵族不愿通婚，西狄边境还在争草场，乌桓年轻人私下议论赋税太重。
但她也看见，一名西狄少年悄悄从袖中掏出一本皱巴巴的《千字文》，趁着休息时低头默念。
华音馆首份《文化感知报告》当晚送至昭文阁。烛火下，她逐行细读。其中一行写着：“西狄少年问：何谓‘中华’？”
她放下笔，将纸折好，放入明日奏对专用的紫檀匣中。
窗外，御苑灯火渐熄，唯有余音仿佛仍在梁间盘旋。她起身推开窗，夜风拂面，远处传来几句不成调的哼唱——是白日里的合奏曲。
她静静听了片刻，回身执笔，在新卷首页写下：
“文化如风，无形而有力，吹散偏见，方见山河同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