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轻启，苏桐踏进前殿时，手中那卷尚未写完的国策草案仍握得端正。晨光斜照在金砖上，映出她清瘦的身影，步履不疾不徐。内侍低声通传，皇帝已在御案前等候。
玄烨宸抬眼望来，眉宇间尚有未散的倦意，却已整冠正服，显是特意为此会面准备。他指了指案上一封文书：“邻国遣使求和，礼部昨日呈报，你可知晓？”
“已阅。”苏桐上前，将手中草案轻轻置于御案，“臣以为，此非止于接使受和，更是开启外联之机。”
玄烨宸略一颔首，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几分审度：“政变方平，朝局初定，此时谈外交，是否过早？”
“正因内乱已定，才不可再闭门自守。”苏桐语气平稳，不卑不亢，“彼国遣使，非为仁义，实因我朝新政推行以来，兵制革新、赋税厘清、边防稳固，外邦有所察，亦有所惧。若只被动受使，无异于示人以静守之态，反令其生窥伺之心。”
她稍顿，继续道：“不如主动遣使，择亲善小国先行通好，宣德意、结盟约、开互市。此举不在耀武，而在立信——信我大雍非但可畏，亦可亲。”
玄烨宸沉默片刻，指尖轻叩案角。他深知苏桐素来谋定后动，所言必有所据。然帝王之虑，不止于一时一事。“你说择亲善者先行，可有具体之选？”
“北狄七部中最弱者为乌桓，常年受强邻压迫，曾三次遣使求援而未果。此次政变期间，其使者滞留京中，未与叛党往来，亦未退避离境，态度持中。若首访乌桓，既显我抚远之诚，又避强敌猜忌。”
“乌桓偏远贫瘠，通使之利何在？”
“利不在地，而在势。”苏桐取出随身携带的一幅舆图，铺展于案，“乌桓地处要冲，东接东瀛诸岛，西连朔方草原。我若先与其结好，等于在列国之间插入一道缓带。他日与强国交涉，便多一分回旋余地。”
玄烨宸凝视地图良久，终于开口：“你打算派谁出使？”
“臣拟三人。”苏桐从袖中取出一份名录，“礼部郎中谢元朗，通晓北地方言，曾接待乌桓使节三次，熟悉其礼俗；兵部文职参军林昭，戍边五年，勘绘过北境山川道里，知其险要；另有一人，尚宫局司言女官沈云舒，心思细密，擅察言语之外的情绪变化，可入其后庭，探知王族内部动向。”
玄烨宸眉头微动：“女官出使？前所未有。”
“古法虽无先例，然时移世易。”苏桐坦然回应，“外交非仅朝堂对答，更在人际往来之间。乌桓王后掌族事、决赋税，若不得其心，纵有千言亦难成事。沈云舒曾助臣调解宫中妃嫔纷争，不动声色而化干戈，此等才能，正当用于外邦。”
殿内一时寂静。玄烨宸望着她，眼中情绪难辨。他曾见她破阴谋、定社稷，铁血手腕令人敬畏；今日听她论外交、布长远，竟觉另有一番气象——不再是依附君权的谋士，而是真正执掌国策的决策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