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离去,步履平稳,未显丝毫颓意。
回至昭阳殿,幕僚已候于偏厅。她落座,命人取来一卷《历代变法录》,翻开至“王安石”一页,指尖点在“舆论失据,士林攻讦”八字之上。
“他们不会止于朝堂。”她语声低而清,“接下来,必有奏章联名,称我‘以宫干政’‘扰乱纲常’。更要紧的是,他们会将新政污为私欲,而非公义。”
幕僚低声禀报:“方才宫人来报,礼部、刑部数位官员已在私邸密会,似拟联名上书,请陛下‘止新法、正宫纲’。”
苏桐颔首:“果然来了。”
她提笔写下两道密令。其一,暂封新政细节,不许外传,尤其不得流入民间书肆与士子私议。其二,召将军尉迟凌峰,戌时三刻,昭阳偏殿密议。
“他们要打的是舆论战,那我们便先守住阵脚。”她将令笺封入竹筒,“试点必须尽快落地。京畿两所学堂,选址定在城南与西坊,皆为寒门聚居之地。三桩积案,择‘田赋强征’‘贱籍不得诉’‘官亲枉判’者,由律议司重审。”
她停顿片刻,又添一句:“告诉尉迟将军,军中工匠子弟,亦可入学。新军制虽未动,但人才之路,先开一条缝。”
夜色渐深,昭阳殿烛火未熄。
苏桐立于窗前,见远处宫灯连缀如星,却知其中暗流奔涌。她取出那方素绢,打开,铜铃碎片静静躺在丝绒之上,边缘已被火舌舔出微黑的焦痕。
她指尖轻抚过那道缺口,与匕首护手契合之处,曾是信卒最后的呼救。如今,它成了她心中最沉的警钟。
门扉轻响,宫人低语:“尉迟将军已至,在偏殿候见。”
她将碎片重新包好,收入袖中,整衣前行。
偏殿内,尉迟凌峰已等候多时。他见苏桐入内,拱手行礼:“公主深夜召见,可是新政遇阻?”
“朝堂反对声浪已起。”她直言不讳,“他们称我悖逆祖制,更欲以‘女子干政’为名,联名上书,逼陛下收回成命。”
尉迟凌峰眉头一皱:“荒唐!公主所谋,乃利国利民之举,何来悖逆?若他们只知守旧,那这大雍,迟早被他们守成一座死城!”
“所以,”她目光沉定,“我需要一条退路,更需要一条出路。退路是试点——若败,我一人承担。出路是军中——你可愿助我,在军中设学,先训工匠与低阶将士子弟?不求立时成军,但求埋下火种。”
尉迟凌峰沉默片刻,忽而一笑:“公主信我,我岂能退缩?军中早该变了。那些为国流血的将士,连字都不识,如何带兵?如何报国?明日我就下令,腾出军塾两间,专收寒门子弟。师资若缺,我亲自去请太学退仕老儒!”
苏桐微微颔首,眼中微光闪动:“有你相助,我便不怕孤立无援。”
她正欲再言,殿外忽有急步声逼近。一名亲卫入内,单膝跪地:“禀将军,北营校场……有人焚毁了新拟的学子名册,火场留书——‘逆天者,必遭天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