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不知不觉飘回了从前——东海那一战,碧茶之毒发作时的剧痛还在记忆里残留,经脉寸断的滋味,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若不是无了大师用梵术续接筋脉,又以金针引出入脑的毒素,他早已死在那片波涛里。
大师说,他还有十年寿命。十年,于从前的李相夷而言,不过是几场江湖纷争、几次快意恩仇,可如今想来,却已经够久了。
李相夷早该死在东海的浪涛里了。
后来支撑着他活下来的,是想起师兄单孤刀的尸体还没找到——若是就这么死了,到了地下,该怎么跟师父交代?
可真正拖着残躯活下来,他才明白,一个人想要好好活着,竟比在江湖上闯出名堂还要难。
从前的李相夷,是鲜衣怒马的侠客,眼里只有剑法、名声、正邪,从不会去想一日三餐该吃什么,四季轮转该添什么衣。
直到落魄到渔村,他才跟着渔妇学做饭,跟着老丈学制衣,在小菜园里种青菜,一点点学着养活自己。
也是那时才发现,原来劈柴挑水、生火做饭的日子,竟比打打杀杀要踏实得多。
时间一晃都过去五年了,自己好像都快不记得曾经的自己了。
“吱呀”一声,车厢门被轻轻推开。
忘尘抱着自己的小马扎,小步走到李莲花身边,先抬头看了看他,见他没说话,便悄悄把马扎放在躺椅旁,慢慢坐了下来。
他学着李莲花的样子抬头看天,小脸上满是好奇,又时不时扭头瞥一眼李莲花,像在确认他有没有生气。
李莲花的思绪被这小小的动静打断,他转过头,看着身边的孩子,嘴角弯了弯:“明天恐怕会有雨。”
忘尘立刻回过头,眼里满是疑问,小眉头轻轻皱着,像是在想“怎么知道会下雨”。
李莲花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天空,指尖指向那片璀璨的星河:“你看天上这些亮闪闪的东西,知道它们叫什么吗?”
忘尘摇了摇头,眼睛却更亮了,紧紧盯着李莲花的手指。
“那个排成勺子形状的,叫北斗七星,顺着它的方向,能找到北方。”
李莲花的声音很轻,像被晚风裹着,“旁边那颗最亮的,是启明星,等天快亮的时候,它会第一个出来……”
春日的风算不上暖,吹在身上却格外舒服,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
李莲花的嗓音温润,一句句讲着天上的星辰,从北斗讲到银河,从启明星讲到织女星。
忘尘听得入了神,时而抬头望着星空,时而低头看着李莲花——月光洒在李莲花的白衣上,泛着淡淡的柔光,他嘴角挂着浅笑,眼里倒映着漫天星辰,连带着讲述的那些“天书”,都变得温柔起来。
狐狸精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蜷在忘尘的脚边,尾巴轻轻搭在他的裤腿上。
夜色静谧,只有李莲花的声音、偶尔的虫鸣,还有风吹过树叶的轻响。
这一幕,像一幅被精心晕染的画,深深印在了忘尘的记忆里——多年后他再想起,总记得那个春夜的星空格外亮,白衣人的声音格外暖,连风里的气息,都带着让人安心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