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傀做完这个动作,那两点幽蓝色的火光微微闪烁了一下,庞大的身躯开始缓缓下沉,如同它出现时一样,伴随着沉重的拖拽声和岩石摩擦声,慢慢地、坚定地,重新沉入了那片翻涌的迷雾之中,最终消失不见。
只留下原地那被碾平的植被和深深的拖痕,证明着它曾经的存在。
无声林,再次恢复了那种剥夺一切的死寂。
但这一次,死寂中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令人心悸的余韵。
守墓人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困惑与茫然。先祖留下的守护石傀,不仅提前苏醒,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还对他们进行了……指引?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和理解。
阿苗缓缓放下了弓箭,看向石头,眼神里带着询问。
石头死死盯着石傀消失的方向,胸膛剧烈起伏,显然内心也极不平静。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声音沙哑道:“……跟着它指的方向走。”
没有更好的选择。石傀的出现,虽然诡异,但至少没有表现出敌意。而且,它指引的方向,与荆老昏迷前所说的“沿着溪流向下”以及阿苗转述的“先祖埋骨之地”完全一致。
队伍再次沉默地启程。
只是这一次,气氛变得更加凝重和诡异。每个人都感觉,仿佛有一双冰冷的、石质的眼睛,在迷雾的深处,默默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李德全重新背起林薇薇。他感觉到,在林薇薇无意识引动了那声灵魂嗡鸣、石傀出现又消失之后,她身上那股宁静的气息似乎更加深沉了。仿佛她与这片诡异大地的联系,在不知不觉中,又加深了一层。
而她胸口的定魂珠,此刻也不再震动,恢复了温润,只是那光泽,似乎比之前更加内敛,更加……深邃。
福安扶着李德全,腿肚子还在发软,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菩萨保佑……石头神仙指路……”
沿着石傀指引的方向,又行进了约莫一个时辰。周围的雾气似乎淡薄了一些,但那种剥夺声音的寂静感依旧存在。两侧扭曲的树木开始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嶙峋的、如同巨人骸骨般裸露的黑色岩石。
溪流在这里变得更加湍急,水声似乎也隐隐恢复了一些“意义”,不再那么空洞。前方,隐约出现了一座异常高耸、如同刀劈斧凿般陡峭的黑色山崖,沉默地矗立在视野的尽头,仿佛挡住了所有的去路。
那,就是“望乡崖”吗?
按照阿苗转述的指引,需要在月亮沉入望乡崖之后,才能看到“先祖埋骨之地”。
可现在,是白天。灰蒙蒙的天空,根本看不到月亮的踪迹。
他们需要等待。
石头示意队伍在一片相对开阔、背靠岩石的缓坡上停下来休息。经历了连番惊吓和跋涉,所有人都已疲惫不堪。
李德全将林薇薇小心地放在一块较为平整的岩石旁,让她靠着。福安连忙取出水囊,想要喂她一点水,却发现她依旧双眸紧闭,似乎沉浸在某种深沉的定境之中,对外界的一切毫无反应。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不醒的荆老,喉咙里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如同叹息般的嗬嗬声。
一直守在他身边的阿苗立刻俯身过去:“爷爷?”
荆老没有睁眼,枯槁的嘴唇微微翕动,断断续续地,吐出了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石……语……者……”
“……钥匙……已……转动……”
“……小心……影子……里的……眼睛……”
话音未落,他头一歪,再次陷入了深度的昏迷。
石语者?钥匙已转动?影子里的眼睛?
阿苗抬起头,与闻声看过来的石头和李德全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与更深的不解。
石语者,指的是那尊石傀吗?钥匙转动,是指林薇薇引动了定魂珠,或者说,承载了龙脉灵性?而影子里的眼睛……难道是指……
一股寒意,悄然爬上所有人的脊背。
他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来时路,投向了那片依旧被迷雾和死寂笼罩的……无声林。
仿佛在那片吞噬声音的黑暗里,除了那尊指引方向的石傀之外,真的还有别的什么东西,一直潜藏在阴影之中,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他们。
(第一百零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