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云离去时带来的寒意,如同实质的冰霜,久久凝滞在长乐宫的空气里,驱之不散。那句“好自为之”更像是一把无形的枷锁,扣在了林薇薇的脖颈上。试探失败,信任彻底粉碎,前路只剩下相互提防与算计。
她独坐镜前,看着宫人为她戴上那顶嵌满东珠的、华丽沉重的凤冠。珠光宝气映着她苍白而平静的面容,眼底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今夜,注定是一场鸿门宴,而她,已无路可退。
起
北狄使团下榻的驿馆被特意装点过,灯火通明,试图驱散京城的严寒与肃杀。然而,那过于明亮的火光,反而衬得檐角屋脊的阴影愈发浓重,仿佛蛰伏着无数窥探的眼睛。
宴会设在高大的主厅,按照北狄习俗,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燃烧着气味浓烈的兽炭。大周君臣与北狄使团分列左右,看似宾主尽欢,实则暗流汹涌。
林薇薇身着贵妃礼服,与谢景云并肩坐在主位。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对面,那道属于乌缇玛的、空洞而黏腻的视线,如同冰冷的蛇信,反复舔舐过她佩戴着东珠凤冠的额际,以及……她怀中那颗紧贴心口、微微发热的定魂珠。
呼衍灼举杯,声如洪钟,说着冠冕堂皇的祝酒词,眼神却不时扫向林薇薇,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贪婪。谢景云应对得体,言辞滴水不漏,帝王威仪展露无遗,但林薇薇坐在他身侧,却能感觉到他衣袖之下,手臂肌肉始终处于一种微绷的状态。
酒过三巡,气氛在虚伪的热络中渐渐升温。
承
乌缇玛缓缓起身。她今日依旧是一身玄色祭袍,只是额间那枚深紫色晶石,在灯火下流转着更加妖异的光泽。
“尊贵的大周皇帝陛下,贵妃娘娘,”她空灵的声音响起,瞬间压下了厅内所有的嘈杂,“为了感谢陛下的盛情款待,并祈求两国邦交永固,我愿献上我北狄至高祈福之舞——‘魂兮归来’。”
魂兮归来!名字便透着不祥。
谢景云眸光一凝,尚未开口,呼衍灼便大笑着附和:“此舞乃我北狄大萨满方能演绎,有沟通天地、安抚亡灵之神效,今日能得一见,是诸位大人的福气!”
不容拒绝。
谢景云指尖在酒杯上轻轻敲击了一下,面上不动声色:“既然如此,朕与诸位爱卿,便拭目以待。”
乐声起,并非中原丝竹的清越,而是北狄特有的、用骨笛与皮鼓奏出的苍凉诡异的调子。乌缇玛步入厅中空地,随着乐声缓缓舞动。
她的舞姿并不柔美,反而带着一种原始、野性乃至癫狂的力量。双臂舒展如鹰翼腾空,腰肢扭转似灵蛇游走,双足踏地,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响声,仿佛踩在每个人的心跳之上。玄色祭袍上的暗红图腾随着她的舞动,仿佛活了过来,在灯火下蜿蜒流淌。
更令人心悸的是她的吟唱。一种古老而晦涩的语言,从她嫣红的唇间溢出,音调时而高亢尖锐,刺人耳膜,时而低沉呜咽,如同鬼魅夜哭。
林薇薇感到怀中的定魂珠开始持续发烫,那股暖意变得躁动不安。她袖中的手指悄然掐诀,一丝微不可察的凤印清辉在指尖流转,护住自身灵台清明。
她看到,随着乌缇玛的舞蹈和吟唱,厅中一些意志稍弱的官员,眼神开始变得迷离,脸上露出或痴迷或恐惧的神色。甚至连一些宫人,动作都变得迟缓僵硬起来。
这舞蹈,能惑乱心神!
转
乌缇玛的舞姿越来越快,吟唱越来越急,整个大厅仿佛都被笼罩在一层无形的、扭曲的力场之中。烛火开始不明原因地摇曳晃动,在地毯和墙壁上投下张牙舞爪的诡影。
她的目光,始终若有若无地锁定着林薇薇。
忽然,她一个急速的旋转,双臂猛地向林薇薇的方向一展!额间紫色晶石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与此同时,她口中吐出一个极其尖锐的音节!
“咄!”
林薇薇只觉得一股阴寒刺骨、带着强烈侵蚀意念的力量,如同无形的箭矢,直刺她的眉心!怀中的定魂珠瞬间变得滚烫,自主爆发出强烈的暖白光辉,将她周身笼罩!
两股力量在她身前咫尺之处猛烈碰撞!
没有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能量湮灭的嘶嘶声。林薇薇身形微微一晃,脸色更白了几分,但依旧稳稳端坐。
乌缇玛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与更深的怨毒,舞步不停,吟唱再起,显然不肯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