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夜访带来的寒意,如同腊月里的穿堂风,在冷宫里盘旋了好几日,迟迟不散。
林薇薇表面上恢复了“病弱安静”的状态,大部分时间待在偏殿,手里拿着针线,眼神却时常飘向窗外,带着一种旁人看不懂的沉郁。小凳子进出更加鬼祟,周宝林和赵才人被拘在坤宁宫偏殿的杂物房里,消息全无,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这沉重的阴影压在每个人心头。
李才人的身子在谢云止留下的方子调理下,渐渐有了起色,能勉强坐起来喝点薄粥了。她看着林薇薇沉默的侧脸,和殿内明显冷清压抑的气氛,浑浊的眼里满是担忧,却不敢多问一句。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等待中,第五日午后,转机以一种谁也没料到的方式,突兀地降临了。
来的不是坤宁宫宣判罪责的嬷嬷,也不是御前传旨的太监,而是一位面生的、气质沉稳的中年宫女,身后只跟着两个低眉顺眼的小宫女。她们衣着素净,料子却是不显山露水的上等宫缎,通身的气度,竟比钱嬷嬷还要沉静几分。
那中年宫女径直来到林薇薇的偏殿外,声音平和,既不倨傲,也不过分谦卑:“请问,林才人可在?奴婢奉安远侯府三小姐之命,特来拜会。”
安远侯府?!
殿内的林薇薇和小凳子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侯府的人,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此光明正大地找上门?而且,来的还不是低等仆役,看这气派,至少是侯夫人或者得宠小姐身边有头有脸的贴身侍女。
林薇薇迅速整理了一下衣衫发髻,压下心中的波澜,示意小凳子开门。
“嬷嬷请进。”林薇薇站起身,语气不卑不亢。
那中年宫女走进来,目光快速而细致地扫过林薇薇和她身处的环境,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平和。她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奴婢姓常,是侯府三小姐身边的管事嬷嬷。冒昧前来,打扰林才人了。”
“常嬷嬷客气了,不知三小姐有何吩咐?”林薇薇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丝毫不露。
常嬷嬷微微一笑,从身后小宫女手中接过一个精致的紫檀木食盒,打开,里面是几样做工极其精巧、绝非宫中制式的点心。“前几日,小姐收到了才人派人送去的绣品和那……洁颜膏,心中甚是喜爱。尤其是那洁颜膏,小姐用了之后,感觉肌肤润泽清爽,连往年春日易发的些许红痒都消减了不少,直说是得了宝贝。”
她语气真诚,不似作伪:“小姐听闻才人近日似乎有些小麻烦,心中挂念,特命奴婢送些自家厨下做的点心过来,给才人尝个鲜,聊表心意。”
送点心?在皇后刚刚查抄了“赃物”,抓走了她的人,皇帝亲自前来“警告”之后?安远侯府这位三小姐,此举绝非仅仅是表达喜爱那么简单。这更像是一种姿态,一种在风口浪尖上,明确表示的支持和……投资。
林薇薇心念电转,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感激和一丝受宠若惊:“三小姐厚爱,奴婢感激不尽。只是奴婢如今戴罪之身,恐辜负了三小姐美意。”
常嬷嬷笑容不变,语气却微微加重了几分:“才人言重了。我们小姐常说,真金不怕火炼,明珠蒙尘终有时。些许小人之言,无凭无据的,岂能玷污了才人的清誉?我们侯爷和夫人,也是极爱惜人才的呢。”
这话里的暗示,几乎已经摆在了明面上!安远侯府不仅知道了冷宫发生的事情,而且明确表示不信那些“罪证”,甚至抬出了侯爷和夫人,这背后的分量,可就重了。
林薇薇心跳微微加速,她捕捉到了这绝境中透出的一丝光亮。她垂下眼睫,轻声道:“三小姐和侯府厚恩,奴婢……不知何以为报。”
常嬷嬷见她领会了意思,笑容更深了些,将食盒轻轻放在桌上那本被翻旧了的宫规上,意有所指道:“才人不必多虑。我们小姐还说,那洁颜膏极好,只是用量颇费,盼着才人早日得闲,再多制一些呢。至于其他的……我们小姐既认定了才人的手艺和为人,便不会因些许风雨而改易。”
说完,她再次行礼,便带着人告辞了,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却留下了一丝难以言说的震动。
小凳子关上门,激动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才人!侯府……侯府这是要保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