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东家茶舍的小院包裹得严严实实。
灯火如豆,却将院中几人的影子映照得轮廓分明,仿佛一场即将开幕的皮影戏。
魏长风的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净尘的嘴唇在无声地翕动,牛疙瘩擦拭铁棍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只有李闲躺在摇椅上的轻晃,维持着一种诡异的节拍。
“吱呀——”
院门被推开。
钱四回来了。
他走进院子,步伐沉稳,腰杆挺得像一杆标枪。他身上还穿着那件半旧的褂子,可整个人由内而外透出的那股精气神,却像是换了身崭新的锦袍。
他走到李闲面前,没有像往常那样谄媚地躬身,而是抱拳,深深一揖。
“侯爷,话都带到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没有描述那些“阎王”们惊恐的表情,也没有渲染自己如何狐假虎威,就这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却比任何详尽的报告都更有力。
李闲的摇椅停了。
他睁开眼,打量着焕然一新的钱四,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去,灶上给你留了面,吃完了好好睡一觉。”李闲指了指后厨的方向,语气随意得像是在吩咐自家人。
“谢侯爷!”
钱四又是一揖,转身便朝后厨走去。路过魏长风时,他甚至敢于投去一个平视的、带着几分同僚意味的眼神。
魏长风心中一凛。他知道,从今晚起,这个曾经在泥地里打滚的地头蛇,已经彻底蜕了层皮。侯爷不仅给了他虎皮,更给了他虎胆。
然而,钱四的屁股还没挨着凳子,院门外就传来了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
“咚咚咚!”
敲门声响得又急又轻,透着一股子小心翼翼的畏惧。
牛疙瘩刚站起来,李闲便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
“老钱,去开门。你的客人。”李闲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钱四一愣,随即挺起胸膛,大步走去拉开了院门。
门口站着的,正是“不见天”赌场的那个胖管事。他此刻再没有半点白日里的威风,一张胖脸煞白,汗水浸透了衣领,手里还抱着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盒。
一见到钱四,胖管事脸上立刻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钱……钱先生,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给您赔罪了!”
他绕过钱四,几步冲到院中,对着摇椅上的李闲“噗通”一声就跪下了,手里的盒子高高举过头顶。
“小人是‘不见天’的管事,奉我们刘爷之命,特来拜见侯爷!这是刘爷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望侯-爷-笑-纳-!-”
李闲连眼皮都没抬,只是淡淡地问道:“鬼手刘呢?他架子这么大,要我亲自去请?”
胖管事浑身一抖,磕头如捣蒜:“侯爷息怒!刘爷他……他正在准备一份大礼,一份足以让侯爷满意的投名状!刘爷说了,三日之后,东家茶舍,他必定亲自登门,向侯爷请罪!”
李闲轻轻“嗯”了一声,再无下文。
胖管事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院子里的寂静让他感觉比刀架在脖子上还难受。
过了半晌,李闲才懒洋洋地开口:“东西留下,人可以滚了。告诉鬼手刘,我的耐心有限。别让我等太久。”
“是!是!小人一定带到!”
胖管事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出了院子,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
院子里,魏长风看着那个紫檀木盒,眼神复杂。他知道,这只是开始。侯爷今晚撒下的网,已经收到了第一条惊慌失措的鱼。
李闲从摇椅上坐起身,拍了拍手,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