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崭新的账册,在钱四的手中,重若千钧。
他的指尖冰凉,手心却全是冷汗,黏腻的感觉顺着手腕滑下。账册的封面是深青色的,上面什么都没写,但在钱四眼里,那空白的封皮上,分明用鲜血写着两个大字——“造反”。
这不是什么“地下新秩序”。
这是在天宝阁这尊巨佛的眼皮子底下,另立一座山头,另起一个炉灶!
钱四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他想开口,想说“侯爷三思”,想说“这会死人的”,可那声音就像被掐住脖子的鸡,堵在喉咙里,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李闲看着他那副快要吓尿了的怂样,非但没有安抚,反而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他走上前,蒲扇般的大手“啪”地一声,重重拍在钱四的后背上。
“咳!咳咳……”
钱四被这一巴掌拍得差点背过气去,整个人往前一个趔趄,手里的账册都险些脱手。
“怕什么?”李闲的声音充满了蛮不讲理的豪气,“天塌下来,有侯爷我这张脸顶着!你只管照我说的去做!脑袋掉了,我给你安一个回去!”
这番话,非但没有起到安慰作用,反而让钱四的脸更白了。
“侯爷。”一直沉默的魏长风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冷静,像一块冰,试图给这间屋子里的狂热降温,“名号是打出去了,百姓的情绪也煽动起来了。可‘天策盟’,不是光靠一个名号就能立起来的。”
他顿了顿,眼神扫过屋内的几人,最后落在李闲身上:“一成的‘功德金’,比天宝阁的税都高。城里那些盘踞多年的地头蛇、老油条,哪个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他们不会轻易就范的。我们手上,除了牛疙瘩,并没有真正能镇住场面的人手。”
魏长风的话,说到了问题的核心。
牛疙瘩是很能打,可他只有一个人,一双拳头。天玄城藏污纳垢,那些阴沟里的势力错综复杂,靠蛮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谁说我们没人手了?”李闲笑得愈发神秘,他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我,就是最大的人手。”
他看向钱四,那眼神仿佛能穿透皮肉,直视他的灵魂:“你现在去告诉那些不服气的。就说,我李闲,知道‘西城屠夫张’去年冬天,黑了三家孤儿寡母的抚恤金,尸体就埋在他家后院的槐树下。”
钱四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再去告诉‘南街米霸王’,他勾结巡天卫小旗官,倒卖官仓陈米的事,我一清二楚。账本就藏在他家小妾床下的第三块地砖
魏长风的呼吸也停滞了一瞬。
“还有那个放印子钱的‘鬼手刘’,他最疼爱的那个小儿子,根本就不是他的种……”
李闲每说一句,钱四的脸色就白上一分。这些事,都是天玄城地下世界里,最隐秘、最见不得光的龌龊,有些甚至连他这个曾经的“地下之王”都只是略有耳闻,绝不知晓得如此详细!
这位侯爷……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李闲享受着他们震惊的目光,那张被他吞下的“天玄黑市网络图”,早已化为神魂的一部分。这张网上的每一个节点,每一个人的底细,都如同掌上观纹,清晰无比。
“你拿着我的话去,随便挑一件,点给他们听。”李闲用扇子敲了敲钱四的肩膀,“你看看,他们是脖子硬,还是我的刀快。”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是精准到极致的拿捏。
钱四的身体不再发抖,他死死地攥着那本账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看着李闲的眼神,从恐惧,慢慢变成了一种混杂着敬畏与狂热的复杂光芒。
他明白了,这位侯爷手里的,根本不是什么账册,而是一本决定了天玄城所有地下势力生死的——生死簿!跟着天宝阁是等死,跟着这位侯爷……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赌一个通天富贵!赌了!
“侯爷高明!”钱四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带着一丝豁出去的疯狂,“小人明白了!只要有这些把柄在手,他们就不是狼,是狗!别说一成,就是两成,他们也得摇着尾巴认了!”
李闲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赞许道:“你能想到这一层,算是有长进。但光让他们摇尾巴,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