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的长街,酒肉的香气混杂着冰冷的杀意,凝固成一块无形的琥珀,将所有人都封在其中。
那张白纸,静静躺在紫檀木盒中,比最锋利的刀刃更能割裂人心。
天宝阁的贺礼。
一份催命的讣告。
百姓们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端着碗的手在抖,夹着菜的筷子悬在半空,连呼吸都忘了。恐惧,是最直接的语言,天宝阁用一张纸,就轻易浇灭了刚刚燃起的热火。
中年男人的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他很满意这种效果。这才是天玄城该有的秩序。一个跳梁小丑,用些江湖手段煽动愚民,终究上不得台面。
在绝对的权势面前,人心,是最廉价的东西。
“哈哈哈……”
一声突兀的大笑,毫无征兆地炸响。
不是苦笑,不是冷笑,而是发自肺腑的、畅快淋漓的大笑。
李闲笑得前俯后仰,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拍着门框,眼泪都快笑了出来。
这笑声,像一把重锤,狠狠砸碎了那块名为恐惧的琥珀。
所有人都懵了。
就连那中年男人脸上的冷笑,也僵住了。
他设想过李闲的无数种反应,惊恐、愤怒、色厉内荏……唯独没有眼前这一种。
这个人,是疯子吗?
“好!好贺礼!”李闲终于直起身,抹了把笑出来的眼泪,他上前一步,非但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像个收到心爱玩具的孩子,双眼放光地盯着那个木盒。
他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白纸拈了出来,举到眼前,对着夕阳的余光仔细端详。
“啧啧,上好的云梦宣,墨入三分而不散,千年不腐。阁主大人真是……太破费了!”
他一脸真诚地赞叹着,仿佛完全没听懂对方话里的意思。
中年男人眉头紧锁,他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而且这团棉花里,似乎还藏着钢针。“侯爷,看来你没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我当然明白!”李闲猛地一拍大腿,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阁主大人是怕我这布行初开,没有底蕴,连张像样的契纸都拿不出来,特意送来这等宝物给我镇场子!这份心意,我李闲心领了!”
他转过身,高高举起那张白纸,面向全场百姓,声若洪钟。
“各位乡亲父老!都看见了!天宝阁阁主,亲自为我天策布行送来开业贺礼!这是何等的殊荣!这是看得起我李闲,更是看得起咱们百锦坊的街坊!”
这话一出,众人更懵了。
这是贺礼?这明明是……
可看着李闲那副理直气壮、甚至有些感激涕零的模样,他们脑子都转不过弯了。
中年男人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变得有些难看。“李闲,休要在此胡搅蛮缠。我家阁主的意思,是让你用它……”
“用它来写我天策布行的开山第一令!”李闲根本不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直接截断,声音拔高八度,如同平地惊雷!
他环视四周,目光从每一个惊愕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回那中年男人冰冷的瞳孔上。
“笔墨伺候!”
一声大喝,魏长风像是被抽了一鞭子,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他看着李闲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心中所有的惶恐和不安,瞬间被一股莫名的豪情取代。
他二话不说,转身冲进店铺,片刻之后,便捧着一套崭新的文房四宝冲了出来。
一张八仙桌被迅速清理干净,魏长风亲自研墨,动作一丝不苟。
李闲将那张“讣告”郑重地铺在桌上,用镇纸压好。他挽起袖子,提起那杆狼毫,饱蘸墨汁,整个人的气场在这一刻陡然一变。
之前的玩世不恭和油嘴滑舌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锋锐与庄重。
他仿佛不是在写字,而是在铸剑。
中年男人没有阻止。他倒要看看,这个年轻人,究竟想玩什么花样。在他看来,这一切不过是最后的疯狂。
周围的巡天卫,手已按在刀柄上,煞气弥漫,只待一声令下。
流水席彻底安静了,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伸长了脖子,连大气都不敢喘。
李闲悬腕,落笔。
笔走龙蛇,墨透纸背。
一行行狂放不羁、却又力道万钧的大字,出现在那张苍白的宣纸上。
“天策布行,立于今日。”
“不卖权贵,不媚豪门。”
“只为天下苍生,求一衣蔽体;只为不屈英魂,织一旗安魂。”
写到这里,他笔锋一顿,抬头,咧嘴一笑,看向那中年男人。
“执事大人,我家乡有句话,叫来而不往非礼也。阁主赠我宝纸,我无以为报,便借此宝地,也送阁主一份‘大礼’。”
他深吸一口气,手腕猛地一沉,最后几行字,写得力透纸背,杀气腾腾!
“告东境天宝阁阁主:”
“汝以规则为棋,戏弄众生,此为不仁。”
“汝坐拥宝山,却视万民如草芥,此为不义。”
“今,我天策侯李闲,以圣月皇朝之名,于此立誓——”
“凡汝所庇护者,我必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