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拍了拍魏长风的肩膀:“去吧,招呼客人,今天是我们的大日子。别愁眉苦脸的。”
魏长风领命而去,心中却依旧七上八下。
李闲独自一人,靠在门框上,看着眼前这热闹非凡的景象。百姓们推杯换盏,大声说笑着,谈论着今天发生的奇事,谈论着天策侯,谈论着那匹神乎其神的布。
一股股纯粹的、带着善意和认可的念头,如同涓涓细流,汇入他那看不见的气运之海。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阁主用规则污染人心,那是阴诡之道,见不得光。
而他,就用最阳刚、最炽烈的方式,用一场万众瞩目的盛举,将人心从泥潭里硬生生拔出来,再用酒肉和利益,把他们和自己牢牢绑在一起。
这叫阳谋。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骚动,从街口传来。
热闹的流水席,出现了一道不和谐的豁口。
只见一队身穿黑甲,腰挎制式长刀的巡天卫,排着整齐的队列,不急不缓地走了过来。他们步伐沉稳,目不斜视,身上散发出的铁血煞气,与周围欢庆的气氛格格不入。
百姓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纷纷放下碗筷,敬畏地让开一条路。
为首的,并非巡天卫的将领,而是一个身穿天青色锦袍,头戴玉冠,面容白净,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的中年男人。
他的袖口,用金线绣着一个古朴的“宝”字。
天宝阁的人。
李闲嘴角的笑容不变,他慢悠悠地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那中年男人穿过人群,无视了满地的狼藉和酒气,径直走到李闲面前三步远处,站定。
他没有看那台织机,也没有看周围的人,目光只是平静地落在李闲身上。
“哟,这不是天宝阁的执事大人吗!稀客,真是稀客!”李闲夸张地一拍大腿,热情得像是见到了亲人,声音大到半条街都听得见,“您看看,我这刚开张,您就亲自带队来捧场,这面子给的!我还以为得等明天您才派人来查封呢!快,把最好的那张太师椅给执事大人搬出来,就摆门口,让全城百姓都看看,咱们天策布行,是天宝阁罩着的!”
中年男人似乎没听到他的调侃,只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才缓缓开口:“百锦坊当街斗殴,聚众闹事,扰乱城中秩序。之后更是私设宴席,占据官道,按我天玄城律法,桩桩件件,都够让你进巡天卫大牢住上几个月了。”
他的话音一落,周围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那些刚刚还对李闲感恩戴德的百姓,此刻都吓得不敢出声。他们只是平民,对天宝阁和巡天卫有着天然的畏惧。
李闲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未减,他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
“执事大人,你这话就说错了。”
“第一,不是斗殴,是清理门户。一群被猪油蒙了心的家伙,想砸我天策布行的招牌,被我扔出去了而已。”
“第二,不是聚众闹事,是开业庆典。我天策布行开张,请父老乡亲们喝杯水酒,合情合理。”
“第三,”李闲向前一步,凑到那中年男人面前,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这里,什么时候成‘官道’了?东境无朝廷,天玄城是封神宗的地盘。你天宝阁代为管理,说到底,也只是个‘掌柜’。我这个侯爷,请客吃饭,好像还轮不到一个掌柜的,来跟我讲‘律法’吧?”
中年男人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玩世不恭的青年,言辞竟如此锋利,一句话就戳破了天宝阁那层“官府”的皮,直指核心。
他深深地看了李闲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但更多的,是冰冷的杀意。
沉默了片刻,他忽然笑了。
那是一种毫无温度的笑。
“侯爷好口才。”他退后一步,拉开了距离,脸上的表情重新变得平淡,“阁主有令,说今日天策布行开业,送来一份贺礼。”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子,递了过来。
李闲挑了挑眉,却没有伸手去接。
中年男人也不在意,他亲自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面,没有金银珠宝,没有灵丹妙药,只有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白纸。
一张用来写讣告的,上好的宣纸。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我家阁主说,”中年男人的声音幽幽响起,像是在宣告一个既定的事实,“天策,是为死人准备的旗号。侯爷年少有为,莫要走错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