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料堆里,李闲的身体一动不动,像一截腐朽的木头。
唯有那双眼睛,在草料的缝隙间,亮得像两点鬼火。
青木宗法谕……
玄清子被废……
盗匪李蛋……
每一个词,都像一根烧红的铁钎,捅进他的脑子里,搅得血肉模糊,却又让他清晰地感受着那股灼人的痛楚。
他缓缓地,无声地,咧开了嘴。
那笑容里没有半分平日的痞气,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彻底挣脱枷锁的疯狂和森然。
好。
好得很。
这盆脏水,泼得又快又准。
望江楼的烂摊子还没人收拾,玄清子的罪名就已经定下,他李蛋的通缉令就已经贴满了全城。
环环相扣,滴水不漏。
这是早就准备好的剧本,只等他这个主角登台,然后一刀砍下他的脑袋,宣告剧终。
“搜!连马粪都给我扒开搜!”
都尉的咆哮声在院子里回荡,脚步声越来越近。
一个城卫军的长矛粗暴地捅进李闲身旁的草料堆,矛尖离他的脸颊不过三寸,带起的劲风刮得他皮肤生疼。
他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躲?
他为什么要躲?
他现在是“盗匪李蛋”,是全城通缉的要犯。
一个合格的罪犯,怎么能不干点惊天动地的大事,来回应这份“厚爱”?
李闲的心念,如一条无形的触须,悄无声息地探了出去,轻轻“舔”了一下那个马厩里,正在不安刨蹄的黑色健马。
【叮!浅层信息解析启动!】
暴躁、惊恐、对长矛的畏惧、对陌生气息的警惕……
无数混乱的情绪涌入脑海。
足够了。
李闲的心念,化作一根最细微的针,精准地刺入了那团惊恐的情绪之中,然后猛地一搅。
“唏律律——!”
一声穿云裂石的马嘶骤然炸响!
那匹黑色健马像是被鬼上了身,猛地人立而起,两条前腿疯狂踹向马厩的木栏!
“咔嚓!”
本就不甚坚固的木栏应声而碎!
“畜生疯了!”
“快按住它!”
离得最近的两个城卫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要上前控制。
但已经晚了。
脱缰的健马如同黑色的闪电,冲出马厩,在小小的院子里疯狂冲撞起来。
恐慌是会传染的。
一匹马疯了,整个后院的十几匹马,在血脉的共鸣下,瞬间全部炸了锅!
马嘶声、冲撞声、人的惊呼叫骂声,乱成了一锅沸粥。
“稳住!都给我稳住!”都尉气急败坏地吼着,却被一匹冲过来的惊马逼得连连后退。
那青木宗的弟子更是狼狈,被撞得滚倒在地,手里的画像都飞了出去。
混乱,是最好的掩护。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惊马吸引的瞬间,草料堆里,一道身影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了出来。
李闲没有逃。
他的目标很明确——那个被健马冲破的第三马厩。
他像一阵风,贴着墙根,瞬间就闪到了马厩门口。马槽底下,那块被他做过记号的石砖,因为健马的踩踏,已经松动翘起了一角。
他没有去撬。
他的手伸向腰间,摸到了那块冰冷坚硬的令牌。
玄清子的长老令。
见此令,如我亲临。
日后道友若有差遣,必还此因果。
李闲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因果来了,玄清子道长。
这笔债,我帮你讨。
利息,就从这里开始收。
他屈指一弹,那块沉重的青木长老令,化作一道乌光,精准无比地从翘起的石砖缝隙中,滑进了下方的暗格里。
他并未立刻离开,反而并指如剑,指尖逼出一缕微不可察,与玄清子令牌同源的气机,在那松动的石砖缝隙旁轻轻一点,这丝气息凡人难辨,但对急于搜查线索的修士而言,不亚于黑夜中的萤火。
做完这一切,他才头也不回地离去。
……
天玄城的空气,变得肃杀起来。
往日热闹的街道上,多了许多来回巡逻的城卫军,每个城门口的盘查都变得异常严格,墙上贴满了那张画得有些滑稽的通缉令。
“听说了吗?青木宗的玄清子长老,竟然是南朝余孽的奸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