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倾歌凝视着那株嫩芽,眼神里的复杂情绪渐渐沉淀,化作一丝清明。
她转头看向李闲,那张总是挂着几分玩世不恭的脸上,此刻残留着一夜未眠的疲惫,眼底的血丝尚未褪尽。
“给他们一个念想,他们就能把你当成神。”她轻声重复着李闲的话,声音里带着一种探究,“然后呢?神,是要回应信徒祈愿的。”
“谁说我要当神了?”李闲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阵噼啪脆响,“神仙不吃饭不睡觉,我可不行。我顶多算个包工头,带着大家混口饭吃。”
他拍了拍萧倾歌的肩膀,力道不重,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意味:“老板娘,你才是那个神龛里的菩萨。我这包工头干得好不好,全看你这尊菩萨灵不灵。”
萧倾歌微微蹙眉,没太听懂他这番比喻。
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盘踞在神魂深处那股撕裂般的沉重感,又消散了些许。
就像一座常年被乌云笼罩的山峰,如今云层变薄,透下了一缕微光。
这变化,与河滩上那股升腾而起的、名为“希望”的气息,同出一源。
“我们该走了。”李闲的目光越过沸腾的人群,投向遥远的东方,“黑风深渊可不会等我们。”
“这里……怎么办?”萧倾歌问。她看着那些将李闲视作救世主的人们,他们刚刚燃起的希望,会不会随着他的离开而熄灭?
“山人自有妙计。”李闲咧嘴一笑,那股熟悉的狡黠又回到了他的眼中。
他朝着王大明和周奎招了招手。
两人几乎是小跑着过来,脸上带着狂热的恭敬,那姿态,仿佛李闲此刻让他们去跳河,他们都不会有半点犹豫。
“侯爷,您吩咐!”
“别他娘的跟拜祖宗一样。”李闲一脚踢在王大明的小腿上,后者不仅不恼,反而嘿嘿一笑,觉得与有荣焉,“我要走了。”
这话一出,王大明和周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侯爷,您……您要走?”王大明急了,“您走了,我们……我们这些人怎么办?这神种……”
“我走了,神种就不会长了?”李闲反问,眼神一冷,“还是说,你们觉得离了我,你们连地都不会种了?”
两人顿时噤若寒蝉。
“听好了。”李闲的声音压低了,却比任何咆哮都更有分量,“这片营地,以后就交给你们两个管。王大明,你管人,负责分派活计,维持秩序,谁偷懒耍滑,你看着办。周奎,你带着巡逻队,管安全,防着外面的野兽,也防着里面的坏心思。”
他顿了顿,指着那株嫩芽:“这,是咱们的命根子。但光靠一株苗,养不活这么多人。从今天起,你们的任务,就是把这片河滩,都给我开垦出来!”
“开……开垦出来?”周奎一愣,“侯爷,这地都是沙子,种不了东西啊……”
“我说了能种,就能种。”李闲不耐烦地打断他,“你们只管把地翻好,把水渠挖好。等赤阳粟熟了,一颗种子,就能变成一百颗,一千颗!到时候,这片河滩,就是咱们的粮仓!”
【叮!宿主行为‘画大饼’触发‘天策’大义加成,‘心锚’效应强化。】
【检测到‘秩序’雏形建立,人道气运微量汇聚。】
【功德点:+55】
【气运值:+4】
又是一笔进账。
李闲心中暗爽,脸上却越发严肃:“记住,我不是你们的爹娘,更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我给你们的,是一条活路,但路,要你们自己走。以后,还会有更多活不下去的难民过来,能收的就收下。规矩就一条:想吃饭,就得干活。不干活的,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给我滚蛋!”
他从怀里摸出几块碎银子,扔给王大明:“这是启动资金。去附近村镇,看看能不能换些工具、布匹之类的东西。别怕花钱,但每一文钱,都得给我记清楚账。等我回来,要是发现账目不对,或者有人中饱私囊……”
他的声音拖长,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两人的脸:“我就把他做成肥料,浇灌这片地。”
王大明和周奎激灵灵打了个冷颤,连忙将胸脯拍得山响,立下军令状。
安排好一切,李闲不再停留。
他和萧倾歌的马车在数百人的注视下,缓缓启动。
没有人出声挽留,也没有人哭喊。
所有难民都自发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站在原地,对着马车的方向,深深地弯下了腰。
那不是在拜别一位侯爷。
那是在送别他们心中,亲手种下希望的神。
马车驶出河滩,重新踏上官道。
颠簸的车厢里,萧倾歌撩开窗帘,回头望去。
那片灰黄色的河滩上,星星点点的人影已经重新忙碌起来,像一群勤劳的蚂蚁,在为他们的巢穴添砖加瓦。
那株新生的嫩芽,她已经看不见了。
但她仿佛能看到,一片金色的麦浪,正在那片绝望的土地上,迎风摇曳。
“人心,是最好的田。”李闲的声音幽幽传来,“只要播下合适的种子,它能长出粮食,也能长出……刀兵。”
萧倾歌放下窗帘,默然不语。
接下来的路程,印证了李闲之前的判断。
越往东走,景象越是凄凉。
官道上,三三两两的逃荒者,变成了成群结队的难民潮。他们面黄肌瘦,眼神麻木,像一群被抽走了魂魄的行尸走肉,漫无目的地向前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