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番话，半真半假，有系统分析，也有自己的推断和忽悠。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青年道士的心口。
他脸色煞白，握着幡旗的手，都开始不稳。
他不懂什么功德业力，但他能感觉到，幡里的东西，确实变得越来越沉重，越来越狂躁，甚至隐隐有脱离他掌控的迹象。
李闲话音刚落，正想再损那道士几句，却忽然鼻子一动，眉头微皱。
空气中那股甜腻的焦糊味，似乎被一种淡淡的、清苦的草药香气中和了。
紧接着，一个悠悠的声音才从街口的方向传来，打断了这场闹剧。
“药，对症，方能治病。”
那声音不响，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仿佛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身穿朴素灰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缓步走来。
他正是那“百草翁”。
他身后，跟着那名背着巨大药箱的药童。
百草翁的出现，与之前的木雕师截然不同。
木雕师是规则，是漠然，他走过，万物为之退避。
而百草翁，却是温润，是生机。
那浓郁到化不开的怨念灰雾，在他身前三尺，便如春雪遇暖阳，自行消融，根本无法近身。
他没有用法力，也没有任何法宝。
他就那么走着，仿佛他本身，就是一味能驱散世间一切阴邪的“大药”。
他的手中，正拿着一个古朴的药碾，另一只手，则不时从腰间的数十个小布袋里，捻出一些干枯的草药，放入其中，边走边碾。
“沙沙……沙沙……”
药碾发出的轻微声响，在这死城中，竟比任何喊杀声都更具存在感。
一股奇异的、混杂着草木清香与药石气息的味道，随着他的脚步，缓缓弥漫开来。
那味道，冲淡了空气中甜腻的焦糊味，让闻者心神为之一清。
李闲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几乎是本能地，将心念集中，朝着那百草翁，“舔”了过去。
【叮！】
【规则谛听……连接成功！】
【目标：百草翁（人道丰碑）】
【状态：功德金轮（自行运转），万邪不侵。】
【人道功德（浩瀚）】
【备注：他非修士，却比任何修士都更近大道。他的一生，只做一件事：救人。他所到之处，便是生机所在。他脚下的路，便是功德铺就的通天途。】
李闲的心脏，猛地一跳。
人道丰碑！
这是何等恐怖的评价！
如果说，那木雕师是天道规则的“观察者”和“修正者”，那眼前这位百草翁，就是与天道并行的另一条“人道”的具象化身！
他的功德，不是像李闲这样，需要去“赚”，去“抢”。
他的功德，是他救下的每一个人，自发汇聚在他身上的信念与感激。
是活生生的，流淌的，生生不息的！
飞檐上，那万魂门的青年道士，也看到了百草翁，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百草翁？他来这里做什么？难道也是为了……”
他话没说完，就自己闭上了嘴。
他自己都不信，这种医道圣手，会和他们抢夺魂魄。
百草翁对峙的双方，视若无睹。
他只是走到长街中央，停下脚步，将碾好的药粉，小心翼翼地倒入一个药童递来的瓦罐中。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那祠堂上空，被黑幡搅动的“功德业力混合物”，那双阅尽世间沧桑的眼中，流露出一抹悲悯。
“病根已入骨，需下猛药。”
他声音不高，却仿佛在宣告一个结果。
他从药童手中接过瓦罐，迈开步子，不偏不倚，正是朝着那怨气与死气的核心，冯家渡祠堂，一步步走去。
他每走一步，脚下便仿佛有无形的涟漪荡开，所过之处，地上的枯骨尘埃，都似乎少了几分死气，多了一丝安宁。
李闲舔了舔嘴唇，眼中的光芒，前所未有的明亮。
他看着那青年道士，又看了看走向祠堂的百草翁，最后，目光落在那依旧在吸收着“混合能量”的百鬼幡上。
他笑了。
“哥们儿，看到了吗？”
他冲着那青年道士，一扬下巴。
“现在，不止我一个人，觉得你锅里的东西是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