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的身影即将触碰到灰雾的刹那,他脚下的土地,竟无声无息地荡开一圈极淡的涟
漪,仿佛他踩的不是实地,而是某种规则的界面。
随即,他便融入了雾中,消失不见。
……
冯家渡,长街之上。
街道两旁的房屋门窗紧闭,死气沉沉。透过门缝,可以看到屋内倾倒的桌椅,和地上早已僵硬发黑的人形轮廓。
李闲和萧倾歌一前一后,走在街道中央。
“这地方,比我想象的还要安静。”李闲踢开脚边一个滚落的拨浪鼓,那拨浪鼓上,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属于孩童的纯净气息。
萧倾歌的脚步忽然一顿,猛地回头望向他们来时的方向,斗笠下的眉峰紧蹙。
“怎么了?屁股后面有鬼追你?”李闲调侃道。
“不。”萧倾歌的声音异常凝重,“刚才,又有人进来了。他……没有惊动这片雾气。那些怨念,像温顺的绵羊一样为他让开了路。”
李闲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能让萧倾歌用这种语气说话的人,绝不是外面那些杂鱼。“哦?有多厉害?”
“我不知道,我只感觉……像是一把冰冷的刻刀,在这片混乱的画布上,精准地划开了一道口子。他不是来对抗的,是来‘解剖’的。”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萧倾歌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忌惮:“我曾听帝师提及,皇朝末期,曾有此类人现世,他们不尊君权,不畏天命,只信奉冰冷的‘规则’……帝师称他们为‘术士’,是倾覆天下的灾星,告诫我若遇上,避之则吉。”
在他们眼中,我们是活物,而他们……是观察活物的匠人。他们会为了验证一个‘术’,而毫不犹豫地拨动万千生灵的命运。”
李闲顿时来了精神:“嘿,真有意思,连天都不信?那他们信什么?信万有引力?还是信能量守恒?搁我老家,这叫科学家,信奉‘万物皆可计算’,没想到这儿也有搞实证研究的同行。”
“你可以这么认为。”萧倾歌点了点头,“他们是真正的与虎谋皮者,视天道为玩物,每一个术士,都极度危险,因为你永远无法用常理去揣度他们的行为,他们是孤傲的观察者,冷漠的介入者。”
李闲的嘴角,反而咧得更开了。
“有意思,真他娘的有意思。放火的,救火的,看热闹的,现在连搞科研的都来了。这冯家渡,是要开一场三界联欢会吗?”
他心中的亢奋,几乎要压抑不住。
局势越乱,变数越多,他这根搅屎棍,才越能发挥作用!
就在这时。
“咔……嚓……”
一声干枯的、骨头摩擦般的声响,从旁边的巷子里传来。
两人同时噤声,目光锐利地投向声音的源头。
一个干瘦的身影,缓缓从黑暗的巷口中“挤”了出来。
说“挤”是因为他的四肢以一种反关节的姿态扭曲着,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强行塞进一具不属于他的躯壳里。
他浑身精血已被抽干,灰败的皮肤紧贴骨架,当他张开嘴时,没有发出嘶吼,反而从喉咙深处飘出一缕类似祭祀时香料烧焦的甜腻气息。
唯一“活”着的,是他那双空洞的眼眶。
里面,没有眼球,只有两团灰白色的、如同鬼火般跳跃的光芒。
那是被强行束缚在体内的残魂,与此地的怨气结合后,形成的最低级的傀儡。
“嗬……”
干尸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
紧接着,街道两旁紧闭的门扉被从内“砰砰”撞响,腐朽的木板被干枯的手爪撕开,窗户纸被捅破,露出一张张毫无血色的脸。一个,两个,三个……更多的干尸从本应是‘家’的地方,用扭曲的姿态摇摇晃晃地挤了出来,汇入街道。
它们的目标只有一个,便是李闲和萧倾歌这两个闯入死城的“活物”。
转眼间,他们便被数十具散发着恶臭和怨念的行尸,包围在了长街中央。
“老板娘,看来咱们的欢迎仪式,正式开始了。”
李闲非但没有紧张,反而扭了扭脖子,发出“咔吧”一声脆响。
他看着那些曾经是圣月皇朝子民的行尸,脸上的笑容,带着一丝冰冷的疯狂。
“你说,把这些镇南王准备的‘贺礼’,原封不动地还给他儿子,他会不会很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