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翁要进去了!”
“不愧是圣手,果然有担当!”
那几个宗门弟子中,为首的青年却撇了撇嘴,对身边的师妹低声道:“不过是些凡俗医道的把戏,对付寻常病症尚可,这等邪祟瘟疫,终究要靠我等玄门正宗的雷法荡涤。”
他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周围的人听见,引来不少散修的附和。
就在众人以为这两拨人要争个高下的时候,一个懒洋洋,又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突兀地响彻全场。
“我说,都堵在门口当门神呢?这冯家渡的门槛是金子做的,还是怎么的?一个个光看不练,等里面的死人自己走出来给你们看病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年轻小子,双手插在袖子里,吊儿郎当地挤了进来。
他身后,戴着斗笠的萧倾歌默不作声,但搭在剑柄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李闲的张扬是引出毒蛇的木棍,而她,则是随时准备一击毙命的猎鹰,两人间的默契在无声中已然形成。
“你小子谁啊?说话这么冲!”那横肉佣兵瞪起了眼。
“我?”李闲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他环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百草翁和那宗门为首青年的脸上,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
“我,天策侯,李闲。”他掏了掏耳朵,环视一圈,声音陡然拔高,“我来给你们翻译翻译镇南王的意思:这一万两黄金,不是悬赏,是抚恤金,提前发给你家孤儿寡母的。有觉得自己命硬,棺材板够厚的,可以跟我进去发笔横财。没那个胆子的,现在就滚,别在这儿挡着风水,影响里面尸体腐烂的速度!”
百草翁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重新审视起李闲。
那宗门青年则是脸色一沉,冷哼道:“没听过。”
“呦呵?”李闲乐了,他掏了掏耳朵,用一种看乡下土财主家傻儿子的眼神斜睨着那青年,“小白脸,你们宗门长辈没教过你,见着朝廷敕封的侯爷,得先问声好吗?还是说,你们山上的规矩,比皇朝的王法还大?”
“你找死!”青年大怒,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
“住手!”
一声沉喝,从镇子牌坊下传来。
两名身穿镇南王府制式铠甲的军士,从灰雾边缘走了出来。
他们身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血色光晕,显然是有特殊的法器护身,才能抵御那雾气的侵蚀。
为首的军士上下打量了李闲一眼,发出一声嗤笑,眼神里满是轻蔑:“天策侯?那是皇都里的老黄历了,早就没人听了。在这临江府的地界,我们只认镇南王府的王令,小子,不管你是哪来的骗子,敢在这里扯虎皮拉大旗,是嫌命长了吗?”
“只认王令?”李闲笑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指了指牌坊后那片死寂的灰雾,“这里的规矩,可不是镇南王说了算,王令管活人,我这顶帽子,管死人,你确定要拦我?”
“我只问一句,现在,我能不能进去?”
那军士被他的气势所慑,竟下意识地退了半步。
他稳住心神,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沉声道:“王府悬赏,能者居之。入内生死自负,若能功成,万金酬谢!”
他侧过身,让开了通往镇子的道路。
“那就行了。”
李闲不再看任何人,冲着身后的萧倾歌使了个眼色,抬脚便要往里走。
“小侯爷,请留步。”百草翁忽然开口,声音苍老却中气十足,“老朽虽久居庐中,却也听闻过黑石镇的奇迹。以信念固城,以人心为阵,此等手段,非同凡响。但此地怨气冲天,与黑石镇情况迥异,非人力可强为。你若真有把握,老朽愿助你一臂之力;若只是年少轻狂……”
“老先生,好意心领了。”李闲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但语气里少了几分轻佻,多了几分认真,“你那套望闻问切,是救活人的阳关道;我这套歪门邪道,是捞死人的独木桥。道不同,暂不为谋。您老安心在这儿备好药材,等我把里面的‘病人’都‘请’出来,到时候还得麻烦您搭把手。至于茶钱,等这事了了,我请您喝最好的!”
说完,他哈哈一笑,昂首阔步,直接踏入了那片灰白色的怨念之霾中。
萧倾歌一言不发,紧随其后。
她握剑的手指因感受到雾中那股怨念的实质而微微颤抖,但步伐却无比坚定,仿佛李闲那狂妄的背影,为她劈开了一条通往复仇核心的道路。
两人的身影,很快便被浓雾吞噬。
镇口,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李闲那股狂妄到极点的姿态给镇住了。
那为首的青年脸色铁青,对着地上啐了一口,眼神中满是讥讽:“装神弄鬼的跳梁小丑!真以为凭一张嘴就能吓退邪祟?滑天下之大稽!师弟师妹们,我们跟上,正好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泥腿子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玄门正法!”
百草翁则是长叹一声,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眼中满是忧虑。
人群边缘,那一直埋头雕刻的木雕师,手中的刻刀,第一次停了下来。
他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但那双本该浑浊的眼睛里,却倒映着灰雾中常人无法窥见的,那一金一青两道灵光。他镌刻了无数风霜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因果,落在了那道闯入棋局的狂妄身影上。
他手中的木雕,已经初具雏形。
那是一座山。
山势险峻,山中隐约可见一座古庙的轮廓。
而此刻,他手中的刻刀,正停在庙宇大殿的正中央。
那里,本是一片空白,此刻却仿佛因那道闯入的身影,而注定要被刻上一把破局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