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哭神嚎,怨气如潮。
那顶本该喜庆的红轿子,此刻已然化作了百鬼夜行的门户。一个个穿着残破嫁衣、面目狰狞的女性怨魂,拖着透明的、布满伤痕的身体,从轿中疯狂挤出,带着刺骨的阴寒与滔天的恨意,扑向最近的活人。
“啊——!”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街道上,那些前一刻还跪地虔诚的镇民,此刻成了第一波受害者。他们被阴风扑倒,被怨气侵体,一个个抱头翻滚,惨叫声撕心裂肺,黑色的血丝从他们的眼耳口鼻中不断渗出。
刀疤脸和他的护卫们更是首当其冲。他们身上的煞气,对于这些怨魂而言,就像是黑夜里的火炬,充满了诱惑。几个护卫瞬间被数个怨魂扑倒,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转眼就成了一具皮包骨的干尸。
锵!
一声剑鸣,清冽如冰泉,瞬间压过了嘈杂的鬼嚎。
萧倾歌动了。
她的身影快如一道清冷的月光,手中那柄古朴的长剑嗡嗡作响,带着一股斩断万物的锋锐杀机,直刺向一个正掐着镇民脖子的怨魂。
她见不得这般惨状,更无法容忍这些被扭曲的灵魂继续为祸。她的剑,为杀伐而生,为平定不平事而出鞘。
“住手!”
李闲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萧倾歌即将爆发的剑势。
她动作一顿,侧头看来,清冷的眸子里满是疑惑和不解。
在她看来,此刻不出手,更待何时?
李闲依旧抱胸而立,看似悠闲,却百无聊赖地伸脚踢飞一颗石子。
那石子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明明没有击中任何怨魂,但几个正扑向一个老妇的怨魂却齐齐一滞,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攻势瞬间被迟滞。
他这才懒洋洋地看向萧倾歌:“你的剑,用错了。”
“它们在害人。”萧倾歌的声音很冷,言简意赅。
“我知道。”李闲撇了撇嘴,“可你这么一剑下去,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你这是在替天行道吗?不,你这是在搞暴力拆迁,把人家最后一点念想都给扬了。赚到的功德都是边角料,亏本买卖。”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在怨气中挣扎的镇民,又看向那些面目狰狞的怨魂,语气带上了一丝教导的意味:“再看看她们,可恨,也可怜。你以为她们想这样?她们是被困在这里,日夜受那矿脉煞气和香火毒力煎熬,连个投胎的机会都没有。你一剑杀了,是解脱,还是另一种残忍?”
萧倾歌握剑的手紧了紧,她从未想过这些。
“你不是什么江湖游侠。”李闲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她的身上,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你身上流着的是皇族的血,背负着的是人皇龙气。一个帝王,是提着刀把所有罪犯都砍了吗?不是!她要做的是定规矩,立秩序,让光明驱散黑暗!”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句句敲在萧倾歌的心坎上。
“这世道,灵气稀薄,人心不古。所以那些修士才一个个剑走偏锋,要么杀人夺宝,要么炼魂养鬼,搞得乌烟瘴气。那是走投无路者的手段,是豺狼的活法。”
李闲向前走了两步,站到她身侧,与她一同面对那汹涌的鬼潮。
“但你不是豺狼,你是龙。一条哪怕落魄了,也还是龙。”
“收起你那股子杀气腾腾的劲儿。”李闲指了指她的剑,“你的力量,源于你的人皇龙气。那是什么?是正统,是秩序,是煌煌天威!你需要的是属于一个女帝该有的情绪——勇敢、自信、悲悯,还有堂堂正正的公理正义!”
“别老想着‘杀’,多浪费。学着当个法官,‘审判’她们。你的剑是啥?皇家的东西!那就是权杖,是天平!给她们称一称,该散的散,该罚的罚,这叫‘程序正义’,功德才又多又纯,懂不懂?这才是你那破龙气最爱吃的大餐,也是唯一的续命套餐。”
萧倾歌怔住了。
她看着手中的古剑,剑身上倒映着她清冷的面容。李闲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心中一扇尘封已久的大门。她一直将龙气当成一种负担,一种力量,却从未想过,它代表的是一种截然不同的……道。
眼看又一个怨魂扑来,那张扭曲的脸上尽是绝望与疯狂。
萧倾歌深吸一口气,本能地想催动剑中杀意,却发现那股杀气非但无法震慑怨魂,反而像热油泼入烈火,激得它们更加狂暴。
李闲的声音再次响起:“用你的脑子,别用你的肌肉!”这暮鼓晨钟般的话语,才让她猛然惊醒,强行压下杀心,缓缓闭上了眼。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皇朝倾覆的末日景象……悲哀,化作了责任。迷茫,凝聚成决意。
悲哀,化作了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