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认知,让他们心中那高高在上的神只形象,瞬间拉近了许多,恐惧感也随之消退,转化成了更纯粹的感激。
“有!有!神仙稍等,我这就去拿家里最好的腊肉!”
“我家有埋了十年的女儿红!”
石满跪在地上,仰着满是泪痕的脸,一时没反应过来。神仙……饿了?还要喝他家埋了十年的女儿红?这个念头既荒诞又无比真实,让他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关于敬畏神明的弦“嗡”的一声,瞬间跌回到了招待救命恩人的人情世故上。
他猛地一拍大腿,也顾不上哭了,连滚带爬地起身,一边用袖子胡乱抹着眼泪鼻涕,一边冲着还跪着的众人吼道:“都愣着干什么!没听见神仙……不,没听见恩公饿了吗!快!把家里最好的都拿出来!”
沉寂的镇子,因为这个最朴素的理由,总算有了一丝活过来的生气。
打发了镇民,李闲这才施施然地转过身,踱步到那两个瘫软如泥,屎尿齐流的年轻道士面前。
他蹲下身,捡起一根枯树枝,戳了戳其中一个抖得像筛糠的道士。
“喂,醒醒神,别装死。”
那道士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脸上涕泪横流,拼命磕头:“仙师饶命!仙师饶命啊!我们都是被逼的,都是师叔……不,是那个老魔头逼我们干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哦?不知道?”李闲脸上的笑容愈发和善,手里的树枝却轻轻在那道士的脖颈大动脉上比划着,“不知道你们的脖子,有没有刚才那老牛鼻子的幡结实?”
冰冷的杀意,瞬间让那道士的哭嚎卡在了喉咙里。
“我……我说!我们都说!”另一个道士反应更快,争先恐后地喊道,“仙师想知道什么,我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就对了嘛。”李闲满意地点点头,用树枝点了点地面,“小爷我问你们,这所谓的‘黄金城’,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是……是一座阵!”那道士不敢有丝毫隐瞒,竹筒倒豆子般全说了出来,“黄金城根本不存在!那只是一个诱饵,一个谎言!整个镇子,连同周围这片荒山,都是一个巨大的‘养蛊场’!”
“几百年来,我们青玄宗,不断散播黄金城的传说,吸引那些走投无路、心怀暴富梦想的淘金客来此地。他们带着希望而来,最终却只会在这里耗尽所有,绝望地死去。他们的怨念、执念,就会被这片大地吸收,用来滋养山下的那条‘死龙脉’!”
李闲的眼神微微一凝。
果然如此。
他继续问道:“你们师叔说的‘万魂幡’,跟临江府的三万军魂有关。你们青玄宗,在整个皇朝,布了多少个这样的‘聚魂炉’?”
“这……这个我们真的不知道!”那道士吓得魂飞魄散,“这是‘内门’的机密,我们只是‘外门’弟子,只负责看守黄金城这个‘主炉’之一!师叔是内门派来的执事,只有他才知道整个布局!”
“主炉之一?”李闲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这么说,这片‘韭菜地’,还不止一块?”
“是……是的……”
李闲笑了,笑得无比开心。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不再理会那两个已经失去价值的道士。他抬起头,目光越过破败的院墙,望向远处连绵起伏的黑暗山峦。
镇在城中,城在镇中。
他现在明白了。
这个镇子,只是物理意义上的存在,而那个虚无缥缈的“黄金城”,才是真正的牢笼。
它是一个概念,一个由谎言和欲望构筑的巨大结界,笼罩着这片土地,也囚禁着所有踏入此地的人。
镇民们以为自己生活在镇子里,实际上,他们每时每刻,都生活在“黄金城”这座巨大的炼金炉之内。
他们的喜怒哀乐,希望与绝望,都是燃料。
而青玄宗,就是那烧炉子的火夫。
“这韭菜,割起来可真香啊。”他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就在这时,刘半仙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酒,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他已经换了身干净衣服,神情却依旧拘谨,看李闲的眼神,像是看一尊行走的庙宇。
“上……李公子,喝碗酒,暖暖身子。”
李闲接过酒碗,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入喉,带来一阵火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