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崎岖,碎石遍布。
队伍走得很慢,死寂无声,只有脚掌摩擦沙土的“沙沙”声,和风吹过光秃秃山脊的“呜呜”声。
这支队伍很古怪。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佝偻着背、仿佛随时会倒下的老人。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揣着手、东张西望的年轻人,他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像是在逛自家后花园,身边还跟着个吓得脸色发白、几乎是贴地挪动的中年人。
再往后,是黑压压一片的镇民,他们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像一群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
队伍的末尾,则吊着一个满脸不忿的朝廷命官,两个战战兢兢的衙役,以及一个神情执拗、紧攥着包裹的布裙女子和她身边那个沉默寡言的年轻护卫。
所有人,都被那座山顶上终年不灭的“金光”所吸引,也为其所压制。
越往上走,空气就越是稀薄、阴冷。
那金光在白天看来并不刺眼,反而像一层温暖的薄纱,笼罩着山巅。可李闲却能“尝”到,那光芒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刮骨钢刀般的怨毒和冰冷的死气。
“呃……”
走在前面的石满,脚下一个踉跄,身子晃了晃。他本就油尽灯枯,此刻被山上的气息一冲,脸色瞬间灰败下去,嘴唇发紫。
这只是一个开始。
他身后,那群麻木的镇民接二连三地出现了状况。有的捂着胸口,大口喘气;有的双眼翻白,直挺挺地就要往后倒。
他们被圈养在此地,生命精气早已与这座大阵的脉络相连。如今主动靠近阵眼,就像是把脖子伸向了屠夫的刀口。
“公……公子,他们……他们不行了!”方文山牙齿打颤,指着一个已经瘫软在地的老妇。
李闲的目光扫过那些痛苦的镇民,眼神里没有怜悯,反而闪过一丝兴奋。
“这才对味儿。”他舔了舔嘴唇,低声呢喃,“鱼儿不死,怎么好钓鱼呢?”
他没有停步,反而朝前走去,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怕死的,现在就可以滚回去了,想报仇的,就跟小爷我爬上去。是继续当牲口,还是当一回人,自己选。”
他的话像是一根鞭子,抽在那些摇摇欲坠的镇民心头。
已经倒下的人,竟挣扎着,互相搀扶着,重新站了起来。他们的眼神依旧空洞,但那空洞的深处,却燃起了一点猩红的火苗。
那是恨。
张晋在后面看得心惊肉跳,他搞不懂,这个江湖骗子到底用了什么妖法,能让这群行尸走肉般的刁民如此听话。
他咬了咬牙,正想呵斥几句,挽回官府的颜面,身旁的柳姑娘却忽然发出一声闷哼。
“柳姑娘!”张晋脸色一变,急忙看去。
只见那布裙女子俏脸惨白如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摇摇欲坠。她不似镇民那般被怨气侵蚀,反而像是被某种东西强行抽取着体内的生机。
“我……我没事……”柳姑娘咬着牙,还想往前走。
就在这时,山顶那片金光仿佛有所感应,猛地一亮!
一股无形的、沛然的吸力从山巅降下,如同一个巨大的旋涡。
“啊!”
柳姑娘再也支撑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整个人向后软倒。
张晋大惊失色,不顾自己也被那股吸力扯得头晕目眩,第一时间伸出手去扶她。
可有人比他更快。
不等张晋上前,柳姑娘身后那名沉默的护卫已动了。
他并非快如鬼魅,而是一步踏出,脚下碎石不惊,身形却已横移三尺,如铁塔般挡在柳姑娘身后,手臂一伸,便铁钳似的稳稳扶住了她将倒的身体。动静之间,尽显沉稳扎实的武学根基。
几乎在同一时间,异变陡生!
一抹微弱却纯粹的紫气,从柳姑娘胸口佩戴的一枚不起眼的玉佩中氤氲而出。
那紫气淡得几乎看不见,却如同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在柳姑娘周身三尺之地,硬生生将那股来自山巅的邪异吸力隔绝开来。
李闲的脚步,第一次停下了。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上,笑容第一次收敛了起来。
他看到的,远比其他人多。
在【万物皆可舔】的感应中,那抹紫气根本不是什么护身法器发出的灵光。李闲心念一“舔”,舌尖仿佛尝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这味道不似功德的甘甜,也不同于煞气的辛辣,它霸道、厚重,仿佛将整座皇城的朱墙金瓦、万里江山的浩瀚版图、亿万臣民的敬畏意念,全都浓缩成了一缕,让他品尝。
这味道,他只在史书的字里行间“闻”到过……这是……江山社稷,万民气运,才能养出的……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