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着张晋深深一福,声音因强压着颤抖而显得有些尖细,但每个字都咬得极重:“多谢大人!家夫阳气将散,命悬一线,大夫说唯有……唯有龙脉金石旁生的‘龙涎草’能为他续命。无论如何……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小女子也定要闯上一闯!”
“龙涎草?”李闲嗤笑一声,目光转向那柳姑娘,“姑娘,你相公是快死了,还是不想活了,让你来这种地方找药?”
柳姑娘被他轻浮的语气说得脸上一红,随即柳眉倒竖:“你这人,怎能凭白咒人!”
“我不是咒他,我是可怜他。”李闲摊了摊手,“这山上,别说龙涎草了,连根活着的狗尾巴草都难找,你看到的不是金龙龙脉,是几十万条人命堆出来的怨气。你相公要是吃了这里的‘草’,都不用等病死,当晚就得被怨鬼拖走。”
他的话音不高,却像一把冰锥,刺入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张晋脸色铁青,他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
而那柳姑娘,则是娇躯一颤,眼中闪过惊恐,但更多的还是不信。
“妖言惑众!”张晋被李闲的话噎得脸色涨红,他看到周围镇民的眼神似乎因这“神棍”的话而起了某种变化,那死寂的麻木下仿佛有暗火在涌动,这让他心中无端一寒。新官上任,最怕的就是刁民闹事!他绝不能让这妖人动摇自己的权威。想到此,他心一横,指着李闲的鼻子厉声大喝:“好个大胆的江湖骗子!竟敢在此蛊惑人心,阻碍朝廷公务!来人,给我把他的嘴堵上,拿下!”
两名衙役应声上前,举着腰刀就要锁人。
跟在后面的镇民们一阵骚动,那一张张麻木的脸上,竟浮现出混杂着恐惧和愤怒的神色。
老人石满更是挡在了李闲身前,张开干瘦的双臂,嘶哑地喊道:“不准动他!他是来……他是来帮我们的!”
“帮你们?”张晋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帮你们继续穷下去,守着这座金山要饭吗?一群不可理喻的蠢货!给我让开!”
衙役推开石满,刀锋已经快要碰到李闲的衣角。
方文山吓得闭上了眼睛。
李闲甚至懒得动一下,只是将那玩世不恭的笑容缓缓收敛,眼皮微微一抬,那双原本带着几分狡黠的眸子,瞬间变得幽深如渊。
他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扫了那两名衙役一眼。就是这一眼,一股冰冷的、仿佛从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铁血煞气,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两名衙役的心口。
那两名常年只在县城里抓鸡逮狗的衙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仿佛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年轻人,而是一座尸山血海。他们握刀的手腕一软,竟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脸上血色尽褪。
【三军神主】的威慑,对付这种没见过血的兵痞,绰绰有余。
“张大人。”李闲的声音悠悠传来,带着一丝戏谑,“想开矿,可以。想找草,也行。不过,得按我的规矩来。”
张晋被他那一眼看得心头发毛,强自镇定道:“你……你想做什么?”
“简单。”李闲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那座灰白色的金脊山,“小爷我今天心情好,准备在这山上开个坛,做场法事,超度一下百年前的老朋友。你们要是不怕被鬼缠身,大可以跟在后面瞧瞧热闹。”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张晋和柳姑娘,笑容变得意味深长。
“说不定,等小爷我高兴了,那金子,自己就从石头缝里冒出来了,那草,也自己就长出来了呢?”
“你……”张晋还想呵斥,却发现自己竟说不出话来。
眼前这个年轻人的笑容,明明那么灿烂,却让张晋从骨子里感到一阵寒冷,那不是藐视,更像是一种……戏班主看着即将登台的丑角般的玩味,仿佛他张晋接下来的一切挣扎与愤怒,都只是这场大戏里早就写好的滑稽戏码。
李闲不再理他,转身拍了拍石满的肩膀。
“老人家,带路吧。”
石满重重地点了点头,浑浊的眼中,第一次燃起了名为希望的火焰。他不再看那矿监一眼,转过身,迈开脚步,踏上了那条通往地狱,也通往希望的山路。
整个矿山镇的镇民,沉默地跟上。
张晋和柳姑娘,以及那两个吓破了胆的衙役,被这支诡异的队伍晾在了原地。
看着那黑压压的人群,听着那整齐划一、压抑得令人窒息的脚步声,张晋只觉得一股凉气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大……大人,咱们还……还跟吗?”一个衙役颤声问道。
张晋咬了咬牙,看着那座山,又看了看身旁那个眼神执拗的女子。他想到了京城里上司的催促,想到了自己渺茫的前程。
“跟!”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我倒要看看,他能装神弄鬼到几时!”
柳姑娘攥紧了包裹,指甲都掐进了掌心。看着那群镇民如同送葬般的诡异步伐,心中不是没有恐惧,但一想到病榻上气若游丝的夫君,那点恐惧瞬间就被更大的绝望所吞噬。
她咬破了嘴唇,尝到一丝血腥味,也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不信鬼神,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都要为自己的情郎,争那一线生机!
李闲心里乐开了花:“嘿,愁着怎么把戏台子搭起来,就有人抢着来送锣鼓,还附赠一个哭丧的?一个当靶子吸引火力,一个当探子去踩地雷,这哪是时来运转,这分明是老天爷都怕我这功德赚得不热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