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辈子清贫,自问两袖清风,何曾掌管过如此巨款?万一出了差错,他万死莫辞。
“方先生。”
李闲突然收起了所有的玩笑和轻浮,他走到方文山面前,蹲下身,平视着他。
“你第一次见我,觉得我是个骗子。”
“在钱府,你看到我让钱德贵醒过来,又觉得我是个神仙。”
“现在,你看着这笔钱,又觉得我是个疯子。”
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不是骗子,也不是神仙。我只是个‘平账’的。钱德贵欠了将军一笔拿命都还不清的债,我来想办法让账平了,自然要收些跑腿费。这银子,是做给活人看的面子。至于里子嘛,是做给天上的‘账房先生’看的,那才是真正的好处。”
“我做的是因果的生意。”
“钱德贵贪财,惹上了这段因果,他差点死了,这是他要付的‘价’。”
“我出手了结这段因果,就要收取我的‘佣金’。功德是里子,这银子,是面子。”
“而你,”李闲的目光,仿佛看穿了方文山的内心,“是你把我领进了钱家大门,是你开启了这段生意。所以,从我踏进钱府的那一刻起,你就不再是局外人了。”
“你也是这因果链上的一环。”
方文山浑身一震,如遭雷击。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李闲站起身,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模样,“第一,抱着这箱子钱,远走高飞。天大地大,四万九千两,够你舒舒服服过完下半辈子了。”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冰冷的寒意。
“不过我得提醒你,将军的执念是‘归乡’。你拿着他荣归故里的钱跑了,你说……他会不会半夜去找你聊聊?”
方文山的脸,“唰”的一下,白了。
“第二,”李闲伸出两根手指,“拿着这笔钱,就当是你的投名状。从今天起,你替我做事。把这场戏,给我唱得漂漂亮亮。事成之后,我保你一世富贵平安,甚至……给你一个你做梦都不敢想的前程。”
小巷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风吹过巷口的呜咽声。
方文山抱着木匣,呆呆地坐着,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知道,这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选择。
一边是唾手可得的巨款,和可能追随一生的梦魇。
另一边,是深不见底的漩涡,和一个虚无缥缈却又充满诱惑的承诺。
他想起了自己半生的潦倒,想起了妻儿的期盼,想起了在钱府门口所受的屈辱,又想起了李闲那神鬼莫测的手段,和刘半仙那卑微到尘埃里的姿态。
许久。
方文山缓缓地,将怀里的木匣,放在了地上。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儒衫,然后,对着李闲,深深地,郑重地,作了一个揖。
“学生方文山,见过……东家。”
没有再称呼“李公子”。
一声“东家”,便是他的答案。
李闲看着他,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笑意。
不是嘲弄,不是玩味,而是发自内心的欣赏。
“很好。”他点了点头,“去吧,先找个稳妥的地方住下,然后把事情办起来。记住,钱要花在明处,排场要做给全城人看。三天后,我要临江府,万人空巷。”
“学生明白。”方文山再次一揖,这一次,他的腰杆挺得笔直。
他抱起地上的木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惶恐和茫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沉稳。
仿佛这个沉重的木匣,不再是烫手的山芋,而是他下半生安身立命的基石。
看着方文山转身离去的背影,李闲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
他从怀里掏出那一千两银票,掂了掂,嘴角翘起。
“功德不好赚,气运不好拿,还是这白花花的银子,最实在。”
他哼着小调,朝着与方文山相反的方向,向着临江府最热闹的街市,溜达而去。
演戏的,看戏的,付账的,都已就位。
三天后,一场好戏,即将开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