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拿起茶壶给两人倒了杯茶,抿了一口,润了润干裂的嘴唇。
“而且,你也不用觉得心疼,这钱,本就是从那朱胖子身上刮下来的不义之财,花他的钱,请我的客,给你自己长脸,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
方文山听着这番歪理,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驳,只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行事风格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很快,一道道精美的菜肴流水般地送了上来。
红烧狮子头、松鼠鳜鱼、东坡肘子……虽然没有龙肝凤髓,却也都是望江楼的硬菜,香气扑鼻,让人食欲大动。
李闲是真的饿坏了,也不管什么吃相,抓起筷子就狼吞虎咽起来,风卷残云,看得一旁的方文山目瞪口呆。
一盘肘子下肚,李闲才感觉那股被掏空的虚弱感缓解了几分,有了点力气说话。
“方兄,你可知,我今日为何要帮你?”他一边剔着牙,一边问道。
方文山放下筷子,郑重地拱手道:“公子高义,文山没齿难忘。”
“别整这些虚的。”李闲摆了摆手,用筷子头指了指窗外瑞祥庄的方向,痞气十足地笑道:“我这人,没什么大志向,就是看不得别人在我面前装,那姓朱的胖子以为有几个臭钱就能为所欲为,断你生路,我就偏要断他的财路,替天行道什么的太累,我就是单纯地看他不爽,顺便……帮你拿回点利息。”
他用下巴朝着瑞祥庄的方向点了点,压低声音道:“二来嘛,你那股怨气,对我来说,可是个好东西。”
“好东西?”方文山不解。
“对,好东西。”李闲咧嘴一笑,眼神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你的怨气,因‘云锦织法’被窃而生。我做的,不过是帮你把这股怨气,重新送回它该去的地方。”
他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些:“我已经把它嫁接到了瑞祥庄那门生意上。从今天起,朱胖子用你的织法,每织出一寸布,每赚到一文钱,这份怨气就会壮大一分,赚得越多,他和他那绸缎庄的霉运就越重。”
“一开始,可能只是伙计摔跤,算盘打错,慢慢地,就是布料发霉,客人退货。再往后,说不定就是一把无名火,把他那万贯家财,烧个干干净净。”
方文山听得浑身一颤,眼中满是骇然,读过的史书典籍中,不乏酷吏酷刑,可那些都只是摧其筋骨,毁其肉身。
而眼前这位公子所用的,却是杀人不见血的阳谋,是釜底抽薪的绝户计!这哪里是报复,这分明是以其人之道,布下了一个让他朱家自取灭亡的天罗地网!
“所以,”李闲端起酒杯,敬了方文山一下,“你现在什么都不用做。不用去府衙伸冤,也不用去他门口哭闹。你就安安心心,拿着这剩下的钱,租个小院,买些好米,先把身体养好。然后,你就等着看戏。”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脸上浮现出一抹掌控一切的、近乎顽童恶作剧得逞般的灿烂笑容。
“等到瑞祥庄焦头烂额,等到朱胖子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你再以‘云锦织法’唯一正统传人的身份站出来,到那时,你觉得,临江府的百姓和商贾,会信谁?”
方文山呆呆地看着李闲,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背脊升起,瞬间又化作一股滚烫的热流,涌向四肢百骸。
他明白了。
这位公子,不仅仅是帮他出了一口恶气。
他是在为自己铺一条路,一条足以让朱家万劫不复,让自己能堂堂正正夺回一切的阳关大道!
方文山站起身,没有再说什么感谢的话,只是对着李闲,深深地、深深地,再次鞠了一躬。
这一次,他拜的,不仅仅是恩人。
更像是在拜一位,能指引他走出黑暗的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