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员外那只养尊处优的手,此刻青筋毕露,死死攥着那只粗瓷碗,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双目赤红,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死死地盯着李闲那张挂着浅笑的脸。
羞辱,愤怒,不甘,种种情绪在他脸上交错,最终汇成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疯狂。
“喝就喝!”
他嘶吼一声,脖子猛地后仰,将那满满一碗清水,咕咚咕咚地灌进了喉咙。动作粗暴得像是吞咽刀子,清水顺着他嘴角流下,打湿了华贵的锦缎前襟。
“砰!”
空碗被他狠狠地掼在地上,砸在坚硬的青石台阶上,应声碎裂成无数瓷片。
刘员外抹了一把嘴,挺直了腰杆,用一种近乎挑衅的眼神瞪着李闲,仿佛在说:我喝了,你能奈我何?
整个刘府门前,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双双眼睛,死死地盯在刘员外身上,等待着。等待他口吐白沫,等待他七窍流血,等待着那碗“公道汤”里所蕴含的,不可知的审判。
一息。
两息。
十息过去。
刘员外依旧站得笔直,除了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呼吸粗重了些,再无任何异状。
人群开始骚动,窃窃私语声如潮水般涌起。
“怎么回事?没反应啊?”
“就是一碗清水?”
“那小子……耍我们呢?”
张奎山也愣住了,他看看面色如常的刘员外,又看看一脸平静的李闲,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
刘员外身后的三角眼管家,眼中闪过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随即化为浓烈的怨毒。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快意:“老爷,他这是黔驴技穷了!他就是在虚张声势!”
刘员外的心,也从极度的紧张,瞬间跌入一种被愚弄的狂怒之中。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耍的猴子,在全镇人面前,演了一出滑稽至极的独角戏。
“你……”他指着李闲,一个“你”字刚出口,声音都在发颤。
“啪!啪!啪!”
李闲却在此刻,不紧不慢地鼓起了掌,清脆的掌声,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他满脸赞许地看着刘员外,朗声道:“好!不愧是刘大善人!有胆魄!”
他环视四周,对着满脸困惑的镇民们,笑容可掬地解释道:“大家看到了吗?刘员外喝了这碗‘公道汤’,安然无恙!这说明什么?”
他顿了顿,故意卖了个关子。
“这说明,老天爷,还愿意给刘员外一个机会!”李闲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某种蛊惑人心的力量,“他身上的孽债虽重,但还没到天理不容、神佛共弃的地步!这碗公道汤,洗掉的不是他的命,而是他继续作恶的胆!是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积德赎罪的机会啊!”
这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合情合理。
原本觉得被耍了的镇民们,此刻一琢磨,又觉得好像是这么个道理。看向刘员外的眼神,也从单纯的看热闹,多了一丝审视和期待。
胡巧站在人群后方,小嘴微张,彻底被李闲的这番操作给惊呆了。
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他根本就没想过要用一碗水来证明什么,他要的,就是刘员外“喝下”这个动作本身。这个动作,已经让刘员外在全镇人面前,低了头,认了怂。现在,他又把这个“怂”,粉饰成“老天爷给的机会”,把审判者,从他李闲,变成了虚无缥缈却又人人敬畏的“老天爷”。
刘员外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当场厥过去。他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所有的愤怒和反驳,都被对方轻飘飘地化解,还反手给他扣上了一顶“待罪之身”的高帽子。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刘员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