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的百姓们,从各家各户的门缝里、窗户里探出头来。
“这是怎么了?张屠户疯了?”
“你没听说?他儿子也病了,跟刘大少爷一个症状!”
“嘶……这张屠户不是刘员外的头号走狗吗?今天这是发的哪门子疯?”
“谁知道呢,听说是他儿子也病了,我猜啊,是分赃不均,狗急跳墙了!”
“不对不对,我三叔家的二小子刚才从回春堂那边过来,说看见张屠户给一个外乡年轻人磕头,磕得满脸是血!嘴里还神仙长老地叫着,邪门得很!”
“我刚才路过回春堂,看见张屠户把那个外乡来的年轻人奉若神明,磕头都磕出血了!这事,肯定跟那年轻人有关!”
“啧啧,我说什么来着,这俩人当年一起发的财,就不干净!现在好了,狗咬狗,一嘴毛!有好戏看喽!”
刘府,议事大堂。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刘员外气得浑身发抖,一张保养得宜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指着门外,手都在哆嗦,“反了!他张奎山反了!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一个家丁头目匆匆跑进来,脸上满是惊慌和屈辱:“老爷!张屠户就在门口,骂得太难听了!街坊四邻都出来看了,咱们……咱们要不要冲出去,把他们打走?”
“打?怎么打?”一旁的三角眼管家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你现在冲出去,不就等于告诉所有人,他张奎山骂的都是真的吗?”
他快走两步,凑到刘员外身边,压低了声音:“老爷,这是那小子的毒计!张奎山的儿子也病了,这肯定是那小子开出的‘药方’!他这是要逼我们啊!”
刘员外瘫坐回太师椅上,胸膛剧烈起伏,外面的叫骂声、哭嚎声、锣鼓声,像是一把把锥子,一下下扎在他的心上。
他这辈子最看重的,就是“刘大善人”这块金字招牌。现在,这块招牌,正被张奎山那个莽夫,当着全镇人的面,用泥巴和唾沫,一遍遍地涂抹、践踏。
“老爷……千鸟山那边,快马加鞭,最快也要明天中午才能到……”管家声音干涩,“这一个晚上,咱们的名声,就全完了……”
“完了……”刘员外喃喃自语,眼神空洞,那股子枭雄般的狠厉,此刻被巨大的羞辱和愤怒冲刷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恐慌。
他不能出去,一出去就落入了圈套。
他更不能忍,每多忍一息,他的脸面就被剥下一层。
他感觉自己就像被架在火上,慢慢地烤,连皮带肉,滋滋作响。
回春堂内,那扇破门板,成了两个世界的分割线。
门外,是喧嚣的闹剧和涌动的人心。
门内,李闲悠然地品着胡巧新沏的茶,听着远处传来的、越来越响亮的“哭丧”声,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胡郎中已经放弃了研究药渣,只是怔怔地看着担架上那个面色趋于正常的少年,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不合常理”。
“李大哥,”胡巧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接下来呢?就让他们一直这么闹下去?”
李闲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门口,透过门缝,望向刘府的方向。
镇子的上空,普通人看不见的气运,正在发生剧烈的变化。原本笼罩在刘家上空那股厚重而污浊的黑气,此刻正被张奎山那混不吝的叫骂声,搅得千疮百孔,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
而一股微弱却纯粹的怨念,正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目标直指刘府。那是被压抑了太久的民怨。
李闲笑了。
“药效,上来了。”
他转过头,看着胡巧和石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戏谑。
“是时候,去给刘大善人,开第二副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