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有什么被禁锢了亿万年的东西,终于挣脱了枷锁。
“囚龙界……已毁,绝灵之地阵眼已破。”
还没等他消化这个信息,更恐怖的景象发生了。
随着他地下宫殿的彻底崩毁,以养殖场为中心,大地上凭空出现了八个巨大无比的、散发着死寂气息的黑色漩涡。
九个漩涡,遥相呼应。
九处绝灵之地,封印……全破了!
“吼——!”
一声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咆哮,从其中一个漩涡中传出,仅仅是声音,就震得小黑的灵魂几欲碎裂。
紧接着,数以亿万计的光点,从那九个漩涡中,如同开闸的洪水,疯狂地喷涌而出。
每一个光点,都是一道神魂。
有身负滔天魔气的神魔残魂,有怨气冲霄的妖神执念,有金光闪闪、却带着腐朽气息的古神残念,还有无数不知名强者的、不死不灭的一缕魂魄。
他们像一群挣脱了牢笼亿万年的囚犯,带着对自由的狂热和对生灵的憎恨,发出震动天地的狂笑,朝着四面八方,朝着整个世界,席卷而去。
……
与此同时。
万象宗。
传功殿内,一名须发皆白,正拿着扫帚清扫落叶的普通老者,动作忽然一顿。
他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眸仿佛穿透了殿宇,穿透了无尽虚空,看到了那九个正在喷吐着灾祸的漩涡。
他沉默了许久,才轻轻叹了口气,继续低下头扫地。
“非福,非祸。”
沙哑的声音,飘散在风中。
也就在这一刻,万象宗三十一峰,除去养殖场,数十个常年闭关的洞府内,几乎同时爆发出强大的气息。
“哈哈哈!一千年!困扰老夫千年的元婴壁障,终于破了!”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此乃大兴之兆!”
“灵气……天地间的规则枷锁,好像松动了一丝?”
无数被卡在瓶颈上千年、数千年的长老、太上长老,在这一瞬间,齐齐突破。
那压制了整个东域的‘囚龙大阵’一破,天地规则回归混沌之初,灵气变得狂暴,但也更加活跃!然而,狂喜的众人并未察觉,随着突破,一丝丝极难察觉的、混杂着怨憎与疯狂的黑气,也从虚空中渗入,悄然缠绕上了他们的道心。
整个万象宗的气运,仿佛被泼了油的烈火,在这一刻被点燃,冲天而起,却也带上了一丝不祥的狂躁。
……
崖壁,洞穴。
黏腻的丝线上,李闲猛地切断了与小黑的链接。
他不能再看了。
再看下去,他的神魂会先一步被那恐怖的景象冲垮。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本就破烂的衣衫,混合着洞穴里的腥臭,让他几欲作呕。
他造成的。
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那个什么狗屁的囚龙界,那九处绝灵之地,那亿万神魔残魂……
他不是捅了马蜂窝。
他是把关押着宇宙级重刑犯的监狱给炸了,还顺手把所有狱警都给报销了。
萧紫云说他是乱拱的猪。
现在看来,她说得太客气了。
他何止是拱白菜,他他妈是把整个世界的地基都给拱穿了!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从洞穴深处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李闲僵硬地转过头。
黑暗中,两排幽绿色的、灯笼大小的眼睛,缓缓亮起。
一对,两对,三对……
密密麻麻,几乎铺满了整个洞穴的内壁。
他好像……掉进了一个蜘蛛窝。
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庞大而狰狞的轮廓,李闲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行吧。”
他低声呢喃。
“这下,连逃跑的万分之一的概率……也没了。”
那幽绿色的光点,是死亡的倒计时。
腥臭的狂风扑面而来,最前方那头足有小牛犊大小的狰狞巨蛛,八条毛茸茸的长腿在岩壁上刮擦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已经近在咫尺。它高高扬起螯牙,上面滴落的墨绿色毒液,将下方的岩石腐蚀出一个个滋滋作响的小坑。
李闲被黏在半空,像一块挂在钩子上的死肉,动弹不得。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巨蛛复眼中,倒映出的自己那张苍白而绝望的脸。
完了。
这回是真他妈的完了。
死在娘们手里,他认了。死在天灾手里,他也认了。可死在一群丑得各有千秋的蜘蛛嘴里,这传出去,他李闲一辈子的英名还要不要了?
就在那致命的螯牙即将刺穿他头颅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冰冷、宏大、不含任何感情的意念,如同九天神雷,轰然贯入他那濒临崩溃的神魂之海。
【检测到特大级因果律事件:“万古囚徒的解放”。】
【事件核心要素判定:九处绝灵之地封印破碎,天地规则枷锁松动。】
【事件主导者权限确认:宿主李闲。】
【正在根据事件规模与宿主核心根性,进行因果回馈……】
【回馈生成完毕。】
【恭喜宿主,获得至高规则碎片——神魔九变之【无形】!】
一连串的系统提示,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瞬间将李闲脑子里所有的恐惧、绝望和求生欲念全部冻结。
神魔九变?
无形?
王腾那段残破的记忆,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他混沌的思绪。
性凉薄者,化身为无情清风。
性多疑者,化身为猜忌之影。
“无形”,会将一个人的本性,放大到极致。
那他呢?
他李闲的本性是什么?
是嘴贱?是社牛?是爱出风头?还是那藏在玩世不恭面具下,对弱小的焦虑,对被认可的极度渴望?
是他妈的……用一张嘴,把黑的说成白的,把死的说成活的,把弥天大祸说成一场无伤大雅的玩笑。
是他那该死的,深入骨髓的……表演型人格!
那巨蛛的螯牙已经碰到了他的额发。
森然的杀意和腥臭的毒气,几乎让他窒息。
千分之一刹那的生死关头,李闲没有调动体内空空如也的灵力,也没有做任何徒劳的挣扎。
他做了一件让所有蜘蛛都始料未及的事情。
他迎着那对近在咫尺的、闪烁着残忍绿光的复眼,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试探性地迸出一个字:“停!”声音干涩,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那名为【无形】的力量,如同一条不听话的泥鳅,在他神魂中滑过,只泄露出一丝微不足道的气息。
巨蛛的动作仅仅是顿了万分之一秒,螯牙依旧毫不留情地刺下!不对!不是这样的!李闲脑中电光石火。表演!是表演!不是命令!是要让它们相信一个“设定”!
他福至心灵,在最后一刻,将所有的恐惧与绝望都化作了燃料,点燃了他骨子里的表演欲,不再是猎物,他是导演,是主角!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真实、灿烂、充满了无与伦比的自信与浮夸。
“停!”这一次,声音洪亮而富有磁性,仿佛蕴含着不容置疑的规则之力。
那头巨蛛的动作,猛地一僵,停在了他的额前。
它那简单的、只剩下捕食本能的脑子里,第一次出现了一种名为“困惑”的情绪。
李闲心中狂喜!
有用!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站在了万众瞩目的舞台中央,将毕生的演技都调动了起来,对着眼前这头庞然大物,张开了双臂。
“我的朋友,我的兄弟,我的首席艺术家!”他的声音充满了激情与感染力,仿佛不是在对一头蜘蛛说话,而是在嘉奖一位功勋卓着的将军,“你们的登场,真是太……太震撼了!我等你们,等得好苦啊!”
他眼角甚至挤出了几滴激动的泪水。
名为【无形】的力量,在他体内悄然流转。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没有特定的能量波动,它只是顺着李闲的言语,顺着他的情绪,顺着他此刻的“表演”,将一种全新的“规则”和“设定”,强行施加在了这片小小的空间里。
那头领头的巨蛛,缓缓收回了螯牙。
它歪了歪丑陋的脑袋,八只绿油油的眼睛里,残忍的杀意在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浓郁的困惑,甚至……还夹杂着一丝莫名的……期待?
洞穴深处,那些躁动的“沙沙”声也渐渐平息。
一双双绿色的眼睛,都聚焦在了李闲这个“不速之客”身上。
李闲知道,好戏才刚刚开场。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咏叹调般的语气,继续他的即兴表演。
“看看你们!看看这矫健的身姿!这充满力量感的肢体!这深邃而富有神秘感的眼神!”他对着蛛群,极尽赞美之词,“你们以为自己只是普通的捕食者吗?不!你们错了!你们是天生的艺术家!是黑暗中的舞者!是这方天地间,最被埋没的瑰宝!”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魔力。
【无形】的力量,将他的“设定”具象化。
在那些巨蛛的感知中,李闲不再是挂在网上的食物。他的形象在扭曲,在拔高,变成了一个浑身散发着光芒的、手舞足蹈的、充满魅力的……奇怪存在。
而它们自己,似乎也真的不再是茹毛饮血的怪物。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的“使命感”,开始在它们简单的意识中萌芽。
“可是!”李闲话锋一转,语气沉痛,充满了惋惜,“你们的舞台,太小了!这阴暗潮湿的洞穴,只会埋没你们的才华!你们的艺术,需要被看到!需要被赞美!需要更广阔的天地!”
他伸出一根手指,用尽全身力气,指向他掉下来的那个洞口。
阳光,正从那个洞口洒下,形成一道圣洁的光柱。
“看到那光了吗?”李闲的声音充满了蛊惑,“那不是普通的光!那是世界的聚光灯!是通往荣耀的阶梯!在那上面,有无数的观众,有数不清的掌声和欢呼,有能让你们名垂青史的盛大舞台!”
他的表演,进入了高潮。
那股名为【无形】的力量,也催动到了极致。
他不再是李闲。
在这一刻,他就是这群蜘蛛的“梦想导师”,是它们的“伯乐”,是引领它们走向“蛛生巅峰”的唯一指引者!
“吼……”
领头的那头巨蛛,仰头看了一眼洞口的光,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嘶吼。
那声音里,不再是饥饿的咆哮,而是……渴望。
它转过头,用它那巨大的螯牙,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割断了黏住李闲身体的蛛丝。
李闲顺势落在它的背上。
巨蛛的身体微微一颤,却没有丝毫攻击的意图。
“出发!”李闲意气风发地一挥手,如同一个即将出征的帝王,“我的艺术家们!用你们的才华,为我,也为你们自己,搭建起通往荣耀的桥梁!”
“嘶嘶——!”
整个蛛群,彻底沸腾了。
它们不再将李闲视为猎物。
他是“导演”,是“领袖”,是赋予它们“新生”的“神”!
数十头巨蛛同时行动起来,它们口中喷吐出坚韧无比的白色蛛丝,彼此交错,彼此连接。短短数十息的功夫,一条宽阔、平稳、闪烁着奇异光泽的蛛丝斜坡,便从洞穴深处,一路向上,精准地延伸到了李闲掉下来的那个断崖边缘。
鬼斧神工,叹为观止。
领头的巨蛛,载着李闲,第一个踏上了这条“荣耀之路”。
它走得平稳而庄严,仿佛正走在朝圣的路上。
李闲站在蛛背上,山风吹起他破烂的衣衫,他却感觉自己正穿着此生最华丽的袍服。
他逃出生天了。
用一种他自己都觉得荒诞离奇到极点的方式。
当巨蛛的头颅抵达断崖边缘时,李闲轻轻一跃,双脚重新踩在了坚实的土地上。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席卷全身。
他转过身,看着那头巨蛛,以及它身后密密麻麻的、眼中“渴望”之色正在飞速褪去的蛛群,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知道这场戏快唱完了。
他不敢多留,但“嘴贱”的本能还是让他忍不住在跑路前,对着蛛群飞快地抛了个媚眼,压低声音,用气声道:“嘘!艺术是需要保密的,下次巡演再通知各位铁粉!记得给我刷礼物哦!”
说完,他转身就跑,头也不回,那速度比被蜂群追杀时还快了几分。
【无形】的力量,正在随着他“表演”的落幕而迅速消退。
天知道这群艺术家清醒过来之后,会不会追上来跟他探讨一下关于“宵夜”的艺术。
他踉踉跄跄地走出几步,回头望去。
只见那头领头的巨蛛,在崖边呆立了片刻,眼中的“渴望”与“迷茫”渐渐褪去,重新被冰冷的、原始的杀戮本能所取代。
它深深地看了一眼李闲离去的方向,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嘶吼,随即带着整个族群,如潮水般退回了深渊的黑暗之中。
那条通往荣耀的蛛丝桥梁,也失去了力量的支撑,寸寸断裂,飘散消失。
一切,仿佛都只是一场荒诞的梦。
他靠在树上,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让他双腿发软。他先是咧嘴一笑,带着几分后怕和更多的得意,低声吹了句口哨:“他妈的……老子真是个天才。”
可笑容还没维持三秒,就僵在了脸上。
他想起了那个从“万分之一”升级到“千分之一”的失败诅咒。
刚刚是蜘蛛窝,下一次呢?会不会喝口水都能呛出一条水鬼来?
想到这里,他才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寒颤,那点得意瞬间被浇灭,紧接着,那九个喷吐着亿万神魔的漩涡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他不是在想什么天下苍生,是在想,这满世界乱窜的妖魔鬼怪,会不会一个不巧,就撞上正在被‘千分之一’诅咒追着屁股跑的自己?一个神魔残魂,加上千分之一的倒霉概率……这他妈是王炸啊!
李闲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感觉自己不是拱翻了牌桌,而是直接坐上了赌局,赌注是自己的命,而对手是整个世界,外加一个出老千的荷官。
这麻烦,何止是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