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是意识回归的第一道门槛。
李闲感觉自己像是被一万头狂奔的野牛从身上踩了过去，每一块骨头都在哀嚎，每一寸经脉都像被撕裂后又用劣质胶水勉强粘合。
他费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耳边是王美香带着哭腔的呼唤。
“李闲！李闲你醒醒！你别吓我啊！”
狂暴的能量余波已经平息，但整个空间依旧充斥着一股灼热与腐朽混杂的诡异气息。脚下的大地，已经彻底化作一片暗红色的琉璃，还在“滋滋”地冒着热气，仿佛一块刚出炉的巨大烙饼。
不远处，那只悬浮在半空的火焰巨眼，光芒黯淡到了极点，像是一支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构成眼眶的赤金色火焰明灭不定，暴虐与神圣的气息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源于古老岁月的疲惫。
墨尘走了，却也带走了炎火赤龙的大半神气。
“咳……咳咳……”李闲咳出两口带着烟火味的浊气，撑着王美香的胳膊，勉强坐了起来，“死不了……就是……腰有点疼。”
他晃了晃昏沉的脑袋，试图将那股被强行塞进脑子里的、关于“药人”和“丹灵”的疯狂念头甩出去。
“你……你……”王美香看着他，眼圈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完整，显然是吓坏了。
“凡人。”
那古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却虚弱了许多，不复之前的威严，倒像个漏风的破鼓，“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它问的不是“你是谁”，而是“你是什么东西”。
在炎火赤龙的认知里，李闲已经超出了“人”的范畴。
他像一个漩涡，一个麻烦的集合体，先是凭着一堆污言秽语污染了它的神念，接着又引来了一个连它都感到棘手的、视规则为药材的怪物。
李闲龇牙咧嘴地揉着后腰，抬起头，看向那只快要散架的火焰眼眸，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我？我是你爹。”
“……”
炎火赤龙那黯淡的火焰，猛地跳动了一下，似乎被这句突如其来的辱骂给续上了一口气。
王美香惊恐地捂住了李闲的嘴：“你疯了！还敢惹它！”
李闲扒开她的手，满不在乎地拍了拍身上的灰，站了起来。他走上前几步，离那片琉璃火海更近了些，仰头与那只巨大的眼眸对视。
这一次，他眼中没有了之前的恐惧和被动，反而多了一丝玩味的审视。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老东西。”李闲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巨眼，又指了指自己，“现在，咱们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说错了，你现在连蚂蚱都算不上，顶多算根快烧断的绳子。”
“放肆！”炎火赤龙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色厉内荏的虚弱。
“放肆？我还能更放肆呢！”李闲双手叉腰，摆出一副街头混混的架势，“那个穿破道袍的变态，想把我炼成丹药，这事你听见了吧？他管我叫‘君药’，那你猜猜，你这坨积攒了万年的能量，在他眼里算什么？我看啊，顶多算一味猛火灶心土，还是带杂质的那种！”
这番话，精准地戳中了炎火赤龙的痛处。
墨尘那庖丁解牛般的眼神，那句“药性会差很多”的评价，对它这种生于规则、代表规则的存在而言，是比直接攻击更甚的侮辱。
火焰巨眼沉默了。
李闲知道，火候到了。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语重心长起来，像是在劝一个想不开要跳楼的失足青年。
“你看，他要‘采’我这味主药，肯定得先把你这个破药圃给犁一遍。到时候，你这万年的基业，不就成了人家的化肥了？咱俩现在是天然的盟友，懂吗？唇亡齿寒，狼狈为奸，一丘之貉！”
他一边说，一边在脑海里疯狂呼叫系统。
“系统！绩效！绩效懂不懂？刚才又是精神污染又是灵魂旁观的，我这神魂都快碎成二维码了，总得给点工伤补贴吧？快！给我来个神魂修复大保健！”
【叮！检测到宿主在规则对抗中，神魂主动汲取逸散的规则碎片（火\/毒\/生机），神魂结构正在进行适应性重组。】
【警告：重组过程将伴随剧烈痛苦，但可大幅提升神魂韧性。是否消耗‘怨念值’进行痛苦屏蔽？】
【神魔眼解析进度更新：【规则残灵·炎火赤龙】1.5%（新增‘权柄’、‘阵眼’标签），【药人·墨尘】0.3%（新增‘道种’、‘丹炉’标签）。】
一连串的信息刷过，李闲只觉得识海深处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人正拿着烙铁和刻刀，在他的灵魂上动手术。但他硬是咬着牙，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
屏蔽痛苦？开什么玩笑！老子现在就要用这股痛苦，让自己保持绝对的清醒！
“你……想说什么？”炎火赤龙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动摇。
它不得不承认，这个练气二级的蝼蚁，说得句句在理，墨尘那种存在，是所有规则聚合体的天敌。
“很简单。”李闲打了个响指，“合作。”
“我需要你的保护。在那个采药的变态找到我之前，你得保证我的安全。当然，不是白白保护。”李闲顿了顿，露出了一个狐狸般的笑容，“作为回报，我可以帮你……升级一下你的系统。”
“升级……系统？”炎火赤龙那古老的神念，显然无法理解这个词汇。
李闲看着那只巨大的火焰眼眸中，那古老神念所流露出的、堪比初次接触互联网的原始人般的迷茫，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他清了清嗓子，强忍着识海里针扎般的剧痛，开始了他的“产品推介会”。
“这么说吧，老龙，”李闲踱着步，像个巡视工地的包工头，“你，就是这【炎火殿】的中央处理器，简称cpU。你的规则之力，就是你的操作系统。明白吗？”
火焰巨眼中的光芒微微波动，显然是在解析这些闻所未闻的词汇。
“你的操作系统，版本太老了，几万年没更新，全是漏洞。”李闲伸手指了指脚下那片被墨尘毒素污染的琉璃地，“看见没？那就是病毒入侵，人家在你系统里开了个后门，来去自如，你的防火墙呢？你的杀毒软件呢？”
炎火赤龙的神念中，“操作系统”这个词被迅速解构，与它自身所维系的“领域规则”概念重合；而“病毒”，则精准地指向了墨尘留下的、那种连它都感到棘手和污秽的腐朽之力。这个凡人的比喻粗鄙不堪，却又……一针见血。
李闲痛心疾首地一拍大腿，“你的攻击模式也太单一了！就会一招‘焚烧’，就是加大功率硬烧。对付一般的小喽啰还行，遇到墨尘那种不讲道理的‘木马程序’，你烧了半天，结果呢？人家反过来把你给感染了！你这叫什么？这叫性能低下，用户体验极差！”
王美香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几乎要以为李闲是被刚才的冲击震坏了脑子。
可当她看到那只威严万古的火焰巨眼，竟然真的因为‘cpU’、‘操作系统’这些闻所未闻的词汇而光芒收缩，仿佛在认真思考时，她的大脑彻底宕机了。疯了？不……这已经不是疯了。这是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将高高在上的神只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恐怖智慧。
然而，炎火赤龙的反应，却出乎她的意料。
那眼中的火焰，没有暴怒，反而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李闲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比喻，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它万年不变的运行逻辑，将那些它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僵化与滞涩，血淋淋地展现在它面前。
它确实无法理解墨尘的存在。它确实对那种诡异的“毒”束手无策，李闲的比喻虽然粗俗，却……直指核心。
“你……一个练气二级的蝼蚁……”炎火赤龙的声音艰涩，带着一丝无法理解的困惑，“你如何能懂‘规则’的运行？”
“我不需要懂。”李闲咧嘴一笑，笑容里带着几分狡黠和强大的自信，“我只需要找到它的bUG。”
他停下脚步，抬头直视着巨眼，神情第一次变得无比认真。
“你的规则之力，就像一条奔腾的大河，势不可挡。而我，”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我能看到河堤上的蚁穴，不需要截断整条大河，我只需要踹一脚那个蚁穴，就能让你的河堤决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