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招牌式的贱笑，却只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然后脑袋一歪，再次干脆利落地昏了过去。
这一次，是真的身体和精神双双欠费停机了。
废墟之上，狂风再次止歇。
只留下王美香一个人，傻傻地看着那个瘫在地上的身影，大脑里只剩下一片空白和李闲昏过去前那句灵魂拷问的余音。
——拉屎，扣不扣钱？
半晌，那古老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被彻底打乱节奏的错乱：“你……在说什么？”
废墟之上，炎火赤龙那由规则凝聚的巨眼，正死死盯着地上那个不知死活的人类。刚刚的精神交锋，它非但没能夺舍成功，反而被一堆闻所未闻的污言秽语搅得神魂动荡。
正当它怒火中烧，准备降下神罚，将这具古怪的躯壳连同神魂一同焚烧殆尽时，一个沙哑、平淡，像两块干枯药材在互相摩擦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李闲，不如把这头炎火赤龙让给我。”
声音顿了顿，用一种评价药材的语气，补充了一句。
“入了药，炼一炉丹，想必极好。”
王美香惊恐地循声望去。
那只巨大的火焰眼眸，也骤然收缩，光焰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不远处的一块断壁残垣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一个身形清瘦的灰袍道人。
他就像一直站在那里，与废墟的阴影融为一体，没有一丝气息泄露。若不是他主动开口，仿佛连光线都会自动绕开他。
道袍洗得发白，袖口和衣摆上尽是暗褐色的污渍。一头枯草般的乱发用根木簪随意挽着，几缕发丝垂下，遮住了他半边脸。
他抬起头，露出一双颜色极浅的眸子，近乎琉璃色，平静地看着那只悬浮在半空的火焰巨眼，眼神里没有敬畏，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庖丁解牛般的审视与估量。
此人，正是墨尘。
炎火赤龙那古老的神念，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不是因为对方言语中的狂妄，而是因为它——竟完全没有察觉到此人的靠近！
在这【炎火殿】的领域内，它就是规则，一草一木的枯荣，一粒尘埃的起落，都逃不过它的感知。可这个灰袍道人，就像一个不存在的虚影，凭空出现在了它的规则领域之中。
“你是何人？”炎火赤龙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凝重。
墨尘没有理会它。
他的目光，从那只巨大的火焰眼眸上移开，落在了靠墙喘息的李闲身上，那双琉璃色的眸子，泛起一丝近乎狂热的光。
“李闲，你比上次见到的还要精神。”墨尘的嘴角咧开一个僵硬的弧度，像是不常笑，“你的‘言灵’，很有趣。能将因果扭曲到如此地步，若是用来催化药性……啧。”
他咂了咂嘴，仿佛想到了什么绝妙的配方。
墨尘没有理会暴怒的炎火赤龙，反而饶有兴致地环顾四周的废墟，像是在巡视自己的药圃。
他自言自语般地说道：“此地的煞气和残存规则，倒是能养出几味别致的毒草，也罢，从今日起，这片废墟便是我墨尘的药圃了。无论是龙是人，长在这片地里，便都是我的药材。”
话音落下，整个空间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王美香已经吓得不敢呼吸了。
当着炎火赤龙的面，宣称这片地盘归他了？
这是何等的狂妄！
“放肆！”
炎火赤龙终于怒了，无尽的赤金色火焰从那只巨眼中喷薄而出，整个废墟的温度骤然升高，空气被烧得滋滋作响，空间都开始扭曲。
“区区元婴，也敢觊觎至尊的沉眠之地！”
磅礴的龙威如天倾般压向墨尘。
墨尘站在原地，动也没动。任由那灼热的威压冲刷着他的身体，那件洗得发白的灰袍猎猎作响。
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那双琉璃色的眸子，再次转向了火焰巨眼，瞳孔深处，闪过一丝疑惑，与一丝……恍然。
“原来如此……”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不是实体，是依托此地阵眼，凝聚的一缕规则投影么……药性会差很多。”
紧接着，他抬起头，直视着那暴怒的龙瞳，问出了一个问题。
“你……是活的，还是死的？”
这个问题，让炎火赤龙的怒火，都为之一滞。
它那古老的神念，开始疯狂地扫视着墨尘的身体，试图解析这个胆敢挑衅它的存在。
火焰巨眼中的黑暗瞳孔，一寸寸地放大。
它“看”到了。
它看到了墨尘的经脉，那里面流淌的不是灵力，而是一种粘稠的、泛着诡异绿光的药液。
它看到了墨尘的骨骼，每一寸骨头上都刻满了细密如蛛网的符文，那些符文在缓缓吸收着天地间的游离能量，转化为一种……死气。
它看到了墨尘的心脏，那颗心脏根本没有跳动，像一块冷硬的石头，却散发着比火山还要炙热的药力。
这不是一个活人！
“药人……”
炎火赤龙那威严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无法掩饰的震惊。
“你……你竟是个‘药人’？不……不对，你还有自己的灵智……你把自己炼成了药人！”
就在炎火赤龙的神念因这骇人的发现而掀起滔天巨浪的同时，
李闲那昏迷的躯壳深处，一股不属于他的战栗油然而生，这战栗并非来自他自己的意识，而是源于识海最深处，那只沉睡的‘神魔眼’！
墨尘的存在，像一块滚烫的烙铁，引动了这只眼睛的本能。
一幅超越了视觉与感知的画面，被强行烙印进他残存的意识里——那灰袍之下，不是经脉血肉，而是一个奔腾着药力洪流的丹炉！而在丹炉核心，一颗蕴含着生死之秘的漆黑种子，正随着外界那颗静止的心脏，同频率地……微弱波动。
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会让墨尘全身的药力洪流为之翻涌、沸腾。
这颗种子，才是墨尘一切力量的来源！
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从李闲的心底升起。
龙傲云的霸道，是写在脸上的力量，可以被理解，可以被针对。
炎火赤龙的威严，是源于位阶的压制，虽然强大，但有迹可循。
而眼前的墨尘，这个自称“药痴”的男人，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法被常理所定义的……混乱与扭曲。
他不是来战斗的。
他是来……“采药”的。
而这片禁地里的一切，包括他和炎火赤龙，似乎……都是他药方上的一味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