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定方抿了口酒,语气平淡:“我不愿见你与他走得太近。”
“这很矛盾!”苏景行眼中满是不解:“您明明最喜欢六哥!天下十位武王,数十世子,您独独对他另眼相待!”
“今日甚至不惜烹了最爱的阴阳鲤,就为教他一个道理!”
苏定方放下酒杯,眼神古井无波:“为父确实欣赏他,但这不代表,我会允你随他浪迹江湖!”
说到这,话音陡然转冷:“我甚至不愿你与他再有瓜葛!”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苏定方冷哼一声:“自打听雨阁与他有过交集,回来便像换了个人,整日苦修不辍,这哪像养尊处优的王府世子?”
苏景行哑口无言。
旁人的父亲都望子成龙,他的父王却似乎···怕他成龙?
苏定方轻叹一声,语气复杂:“你是我苏定方的儿子,老子打了半辈子仗,流的血能灌满后院鱼池!”
说到这,望向窗外月色,声音低沉下去:“老子吃够了苦,才挣来这王位。又岂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骨肉,再去走那条血染的路?”
苏景行满脸不甘:“那为什么秦伯伯就肯放手,让六哥入江湖?”
“因为他是活阎王啊!他的狠,世人皆知!”苏定方嘴角泛起一丝唏嘘:“身在这乱世,对敌人就当狠厉无情!”
“可我没想到,他对自己唯一的儿子,竟也这般狠得下心!”
“这江湖路对六子而言,何止是历练?”
“分明是一场诛心的劫!”
苏景行怔怔地望着父亲凝重的面容,声音忽然轻了下来:“江湖真有这般可怕?”
苏定方回忆着道:“你可曾见过,饿到啃食自己手臂的流民,为半块馊饼能屠人满门的悍匪?”
“那不是故事,是为父年轻时,在朔州城亲眼所见!”
“你可听过‘易地而教’的俗谚?”
“北地边民说‘宁惹阎王,莫招赤贫’!”
“一个被夺走最后一口粮、最后一寸活路的穷人,会比最凶悍的马贼更可怕!”
“因为他已一无所有,便再无所惧!”
“半块发馊的饼,就值得他挥刀屠尽昨夜还同他分食一碗稀粥的邻人满门!”
“这,仅仅是江湖底色的一角!”
“江湖不是侠客纵马、美人如玉,而是生存本身···就是最血腥的修罗场!”
“而你六哥如今走的这条路···是要赤着脚,亲自踏过这片荆棘与血污!”
“要把这人世间最赤裸的恶、最彻骨的寒、最无望的苦,都生生吞进肚里!”
“然后,从自己骨头里,重新长出能让别人站着活的路来!”
苏景行喉结滚动,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显然没想到江湖如此残酷!
沉默良久,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我还是老老实实,当我的王府世子好了!”
“这才像话!”苏定方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老子在尸山血海里拼杀半生才挣来的王位,若是连自己的儿子都享受不到,那些血岂不是白流了?”
“刚才那阴阳鲤的味道不错,明天继续吃,换着花样吃!”
“红烧,炭烤,水煮,都要尝一尝!”
“老子戎马一生,如今功成名就,不得享受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