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厅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听得见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阳光透过半开的支摘窗,在地毯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罗晴看着女儿紧张的模样,心中软成一片,伸手理了理她额前有些散乱的绒发。
不多时,脚步声由远及近。青雾引着须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府医走了进来。府医拎着惯用的檀木药箱,先是向萧凛和罗晴恭敬地行了礼,问过安。
“有劳先生了。”萧凛微微颔首。
府医道了声“不敢”,便上前在罗晴身侧的绣墩上坐下,取出小巧的脉枕。罗晴将手腕轻轻搁在上面,府医伸出三指,搭上她的腕脉,屏息凝神,细细品察。
一时间,偏厅内落针可闻。霏霏屏住了呼吸,大眼睛紧紧盯着府医抚须沉吟的表情,仿佛想从那布满皱纹的脸上读出答案。
时间仿佛过得很慢,又仿佛很快。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府医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脸上露出了然且欣慰的笑容。他收回手,起身朝着萧凛和罗晴躬身一揖,声音洪亮带着喜气:“恭喜世子,恭喜夫人!夫人脉象稳健流利,如珠走盘,这滑脉之象已是十分明显。依老夫看来,夫人确系喜脉,身孕已有两月有余。孕期嗜睡、倦怠,乃是常理,气血聚以养胎,母体自然易感疲乏。夫人饮食正常,只需安心静养,多休息即可,无需用药,亦无需过分担忧。”
萧凛沉声道:“好!有劳先生。青雾,看赏,送先生出去。”
“谢世子,谢夫人!”府医笑呵呵地再次行礼,提着药箱,随着青雾退下了。
偏厅内,喜悦的气氛如同投入静水的石子,漾开层层涟漪。萧凛转向女儿,只见小丫头还是一脸茫然,显然对“滑脉”、“喜脉”这些词似懂非懂,大眼睛眨巴着,看看爹爹,又看看娘亲,完全没理解这“恭喜”从何而来。
萧凛失笑,走到女儿面前蹲下,平视着她的眼睛,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小傻瓜,现在知道娘亲为什么总是犯困了吗?”
霏霏歪着头,困惑地重复:“喜脉?”她转向罗晴,“娘亲,什么是喜脉?你不是生病了吗?”
罗晴看着女儿纯真无邪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柔情。她伸出双手,轻轻捧住女儿的小脸,指尖带着暖意,目光柔得能滴出水来,声音轻缓而清晰:“霏霏,喜脉就是……娘亲的肚子里,有了一个小宝宝。”
她顿了顿,看着女儿骤然睁大的眼睛,继续用那梦幻般轻柔的语调说:“你要做姐姐了。开心吗?我们霏霏,马上就要当姐姐了。”
仿佛一道光劈开了迷雾,霏霏脸上的懵懂瞬间被巨大的震惊所取代。她猛地吸了一口气,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小嘴微微张开,难以置信地重复着:“做……姐姐?我?我要做姐姐了?”那声音里充满了惊奇,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是真的。”罗晴肯定地点点头,牵起女儿的一只小手,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上,仿佛那里栖息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小宝宝现在就在娘亲的肚子里,他还很小很小,需要好好睡觉,好好长大。再过几个月,霏霏就能亲眼见到他了。你开心吗?”
掌心下是娘亲温暖的衣裙和柔软的腹部,仿佛能感受到一种奇异的、生命的连接。霏霏的小手先是有些僵硬,随即,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喜悦如同潮水般涌遍全身。她的小脸瞬间亮了起来,像是落满了星辰。
“我要做姐姐了!娘亲,我要做姐姐了!”她猛地扑进罗晴怀里,又立刻意识到什么,小心翼翼地退开一点,只用脸蛋蹭着罗晴的臂膀,兴奋地嚷嚷着,“我要写信告诉哥哥!对,写信给哥哥!告诉他娘亲又有小宝宝了!我不再只是妹妹了,我也可以是姐姐了!我会是个好姐姐的!”
看着她激动得语无伦次、手舞足蹈的模样,萧凛和罗晴相视而笑,那笑容里充满了欣慰与幸福。萧凛伸手,将妻女一同揽入怀中,坚实的臂膀圈住他生命中最珍贵的两部分。
罗晴轻轻抚摸着女儿因兴奋而泛红的脸颊,柔声说:“我们霏霏当然会是最好的姐姐。不过,现在我们还不能写信告诉哥哥哦。”
“为什么?”霏霏不解,急切地问。
“因为祖父、祖母和哥哥他们现在出门在外,路途遥远。”罗晴耐心地解释,声音如同最温柔的夜风,“如果他们知道娘亲现在怀了小宝宝,一定会非常非常牵挂,人在外,心有牵挂就容易分神,可能会遇到危险。我们暂时先不告诉他们,让他们安心游历,好不好?等过些日子,娘亲的身体更稳定些,小宝宝也更结实些,娘亲一定让你亲自写信,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他们,好不好?”
将有孕之事暂时隐瞒,是萧凛与罗晴仔细商议后的决定。如今朝堂局势看似平稳,实则暗流涌动,父母携长子在外游学,意在避开京城可能的纷扰。此时若将喜讯传出,二老与长子必定归心似箭,途中若因心急而出什么差池,反为不美。不若等局势更明朗些,罗晴的胎象也更稳固,届时再报喜,若二老决定回来,也能从容安排,稳妥许多。
霏霏虽然年纪小,但自幼聪慧,又极听娘亲的话。她仔细想了想,觉得娘亲说得很有道理,虽然恨不能立刻就让哥哥知道这个好消息,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答应:“好,霏霏听娘亲的,我们先不说。”只是那只小手,依然恋恋不舍地、一遍遍地轻轻抚摸着罗晴的小腹,仿佛在用这种方式,与她素未谋面的弟弟或妹妹进行着最初的交流,无声地许下了一个关于爱护与陪伴的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