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以诗书传家的平南伯府,一进府门,便觉一股清雅的书卷气扑面而来。院落布局开阔疏朗,不见寻常勋贵之家常见的堆金砌玉,反而多是苍劲的古松翠柏,嶙峋的怪石点缀其间,自成一派风骨。绕过影壁,穿过前院,隐隐约约能听到从东面厢房传来的、清脆稚嫩的读书声,为这静谧的府邸增添了几分生机与文脉传承的厚重感。
行至二门,那股江南园林般的韵味愈发浓郁。曲径通幽,回廊蜿蜒,假山池沼错落有致。房屋瓦舍虽不显奢华,但飞檐斗拱,雕梁画栋,皆可见其匠心独运。更难得的是,一路上遇到的下人,无论男女,皆是步履轻快而沉稳,见到客人,便垂首躬身,规矩行礼,动作整齐划一,眼神清明,毫无窥探或怠慢之色。
“家风严谨,下人规矩。看来这位平南伯,能稳坐一部尚书之位,绝非幸致。”罗晴在心中暗暗赞道,对今日的宴会以及主人家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走了约莫一刻钟的光景,远远已能望见花厅那精致的翘角飞檐,以及厅前攒动的人影。只见花厅门口有一端庄妇人,正翘首以盼,正是今日的主人李嫣然。
她一眼瞧见罗晴的身影,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快步迎了上来,亲热地拉住罗晴的手,声音清脆:“我的好妹妹,可算把你给盼来了!快随我进去,几位夫人早就到了,就等着见见你这京城新晋的红人呢!”
两人互相见了平礼,手挽着手,亲昵地一同往花厅走去。
踏入花厅,只觉暖香拂面,笑语盈耳。厅内陈设典雅,多以书画瓷器装饰,此刻已有不少女眷在座,多是些年纪稍长的夫人,以及随行在侧的年轻姑娘们。听闻定北侯世子夫人到了,不少好奇的目光立时便投向了门口。
但见李嫣然携着一位女子款款而来。那女子身姿窈窕,穿着一身湖蓝色绣缠枝玉兰的软罗长裙,外罩一件月白色透影纱的比甲,乌黑的发髻上簪着一支赤金点翠垂珠步摇,随着她的走动,流苏轻晃,熠熠生辉。她容貌极美,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肌肤胜雪,尤其是一双明眸,清澈如水,顾盼间却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灵动与娇俏。她与明艳大方的李嫣然站在一起,气质迥异,却各有千秋,眉宇间竟奇异地有几分神似。
众人心中顿时了然,这位面生却气度不凡的美人,定然就是新婚不久、圣上亲赐婚姻的定北侯世子夫人罗氏了。
李嫣然笑着引罗晴到各位夫人面前,一一介绍。
首位自然是坐在主位上的尚书府当家主母,李嫣然的婆母亲刘夫人。罗晴上前,敛衽行礼,姿态优美,声音清越:“罗氏给夫人请安,夫人万福。”
刘夫人约莫四十五岁上下,容貌端庄,眼神温和中透着精明,她含笑受了礼,温和道:“世子夫人不必多礼,早就听闻世子夫人品貌出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快请起。”
“夫人过誉了。”罗晴谦逊一句,从容起身。
接下来是几位赴宴的夫人,镇国公齐夫人、户部尚书李夫人、兵部尚书田夫人等等,罗晴皆依着礼数,上前一一问好,言辞得体,举止落落大方,既不卑不亢,又充分显露出对长辈的尊敬。几位夫人见她礼仪周全,谈吐不俗,目光中都流露出几分欣赏。
然而,当介绍到安平郡王府的世子夫人时,气氛微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
这位世子夫人年纪看起来比罗晴略长两岁,穿着华贵,珠翠环绕,容貌本也算秀丽,只是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傲气与挑剔。在李嫣然介绍完后,罗晴依旧依礼上前问安:“见过世子夫人。”
那安平郡王世子夫人却只是用眼角淡淡地扫了罗晴一眼,从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声,算是回应,连句客套话都欠奉,态度可谓冷淡甚至带着一丝轻蔑。
这突如其来的敌意,在周围和谐的氛围中,却显得格外突兀。罗晴清晰地感受到周围有几道目光变得微妙起来。
她心中虽闪过一丝诧异,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无礼,从容地直起身,转向了下一位夫人。她不愿因这点小事让作为主人的李嫣然难做,更不想因个人恩怨扰了在场众位夫人的兴致。
与所有夫人都打过照面后,罗晴在李嫣然安排的座位上优雅落座,接过侍女奉上的香茗,轻轻拨动着茶盏,面上带着浅淡合宜的笑容,听着夫人们闲话家常,心中却已飞快地盘算开来。
“安平郡王府……与我定北侯府素无往来,更无仇怨,这位世子夫人何故初次见面便如此态度?”她细细回想,确认自己从未得罪过此人。
“看来,得寻个机会,找个借口出去一下,好好问问紫衣。”罗晴垂下眼睫,掩去眸中思量,“这京城的人际关系,果然盘根错节,半点也疏忽不得。”
她抿了一口清茶,那微涩后甘的滋味,恰如她此刻的心境。这场看似风平浪静的赏花宴,或许,并不如表面这般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