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糖衣毒饵(1 / 2)

阳光晒着草堂新糊的窗纸,空气里飘着泥土和腐草的暖腥。

自称益州茶商的男人站在光晕里,竹篾食盒渗出蒙顶石花的清冽香气。

老杜枯瘦的喉结剧烈滚动——整整三年,他再没闻过茶香。

我横身挡在他前面,鼻腔深处却捕捉到一丝极淡的苦杏仁味。

指甲抠开茶饼暗槽,砒霜晶粒在阳光下闪着石英冷光。

舌尖舔过晶粒的瞬间,视网膜炸开血红警告:[砷化物纯度72%!]

“茶贵细品啊……”老杜的劝阻卡在喉咙里。

我猛咳捂喉栽倒,指尖痉挛发绀,陶罐碎裂声刺破虚假的安宁。

刺客袖中淬毒棱刺滑出,寒光映亮他骤然狰狞的眼。

草堂的泥墙还渗着昨夜雨水的潮气,混着新糊窗纸上米浆的酸味,一股脑儿往鼻子里钻。阳光倒是好,金灿灿地泼进来,正好罩住我手里那截冰凉梆硬的铁家伙——“诗剑笔”的粗胚。指腹蹭过铁骨上刚凿出的“景崴骨杜魂”四个篆字,凹痕刮着皮肉,沙沙地响,像钝刀子蹭骨头。

老杜缩在檐下那片窄窄的阴影里,枯枝似的手指头哆嗦着,翻他那本快散架的《千金方》。纸页脆得吓人,哗啦一声,像骨头被掰断了。阳光暖烘烘地舔着他半张脸,却死活化不开他眉头那坨死疙瘩。昨晚上那条钻进他胸口、又顺着蓝光通道差点把我俩一起拖进湮灭的鬼东西,那戳人骨髓的阴冷,还盘踞在腔子里,混着血腥气,沉甸甸地往下坠。

“吱呀——”

破篱笆门被推开的声音,干涩得像老骨头在呻吟。

一团影子堵在门口,把明晃晃的阳光切掉了一大块。来人是个中年汉子,裹着身半新不旧的靛蓝细麻布袍子,脸上堆的笑,皱巴巴地糊成一团,活像揉烂了的油纸。他手里提着个竹篾编的食盒,篾片交错,编得细密,透出一股子精工细作的味儿。

“杜先生?杜工部?”那汉子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刻意的热络,像沾了蜜的针,尖细又黏糊。他目光在草堂里扫了一圈,泥地、破陶罐、漏风的窗、墙角堆的烂茅草……最后落在我手里那根铁条子上,眼皮子几不可查地跳了一下。那眼神,不像看屋子,倒像是在打量一副薄皮棺材的尺寸。

“益州来的,小姓周,单名一个福字。”他往前挪了两步,把食盒往前递了递,盖子没开,一股清冽的、带着高山晨雾冷意的茶香,已经丝丝缕缕地钻了出来,霸道地压过了草堂里所有的泥腥和潮气。“听说先生客居于此,特来拜会。一点乡梓微物,蒙顶石花,请先生品鉴。”

蒙顶石花。

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猛地烫在老杜身上。

他几乎是触电般抬起头,那双浑浊的、昨夜还翻涌着非人贪婪的瞳仁,此刻死死钉在那没打开的食盒上,里面爆开的不是惊喜,是一种近乎绝望的、被巨大诱惑冲击得摇摇欲坠的渴求。三年了。整整三年颠沛流离,啃草根嚼树皮,梦里都是长安曲江池畔那一盏碧绿清透的茶汤。喉咙里“咕咚”一声,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枯瘦的手下意识地朝食盒伸去,指头痉挛着,像要抓住什么救命的稻草。

“周掌柜……太……太破费了……”老杜的声音干哑发飘,带着喘,眼神却死死黏在食盒上,拔不出来。

我手腕一翻,打磨得粗糙的铁笔胚子“铛”一声轻响,被我随手插回后腰的破布条里。脚下发力,左腿膝盖处昨夜被系统反噬留下的酸麻还未完全褪尽,动作却快得像绷紧的弓弦松开。一步,结结实实横插在老杜和那食盒之间,宽阔的肩背把他瘦小的身形完全挡住。

阳光被我截断,阴影罩在老杜脸上。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眼神茫然地抬起来看我,带着点被打断好梦的愠怒和不解。

我的视线没在他脸上停留半分,直直落在周福那张堆笑的脸上。这汉子嘴角咧开的弧度有点僵,像画上去的。目光深处,那层浮在表面的热切底下,是冰水一样的冷。那绝不是茶商的眼神。是屠夫。是猎人。

“益州来的?”我开口,声音不高,像砂纸刮过铁锈,“千里迢迢,就送这点茶?”

周福脸上的油纸褶子抖了抖,笑容又深了几分,眼底的冷意却更重了:“壮士说的是。兵荒马乱,行路不易。这石花,可是采自蒙顶甘露峰顶,清明前单芽,三炒三揉,贡上的份例,实在不易得。也是仰慕先生诗名……”他一边絮絮叨叨,一边极其自然地抬手,像是要掀开食盒盖子。

就在他手臂抬起的瞬间,袖口滑落半寸。腕骨粗壮,指关节凸起,布着一层厚实的老茧。那茧子颜色深重,分布的位置……虎口,拇指根,食指第一指节内侧。这茧子,不是拨算盘、炒茶叶磨出来的。是刀。是常年握刀,反手劈砍才会磨出的位置。

一股极其微弱的、被清冽茶香死死压住的气味,也随着他抬手的动作,钻进了我的鼻腔。

苦杏仁。一丝丝,若有若无。像毒蛇在草丛深处吐出的信子。

这气味,混在蒙顶石花清幽高远的香气里,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瞬间扩散开令人心悸的寒意。

周福的手指已经搭上了食盒的铜扣。

“慢着。”我声音不大,却像块冷铁砸在地上。周福的动作顿住,抬眼,脸上的笑容第一次有些凝固。

我没看他,侧身一步,左手闪电般探出,却不是去接食盒,而是直接按在了食盒顶盖上。指尖触到光滑的竹篾,冰凉。一股力道暗暗送出,压住盖子。

“既是稀罕物,”我目光扫过食盒,又落回周福脸上,带着一丝审视的锐利,“杜先生嗜茶如命,不如就请周掌柜当面启盒,也让我这粗人开开眼,见识见识贡茶的模样?”

周福眼底的冷光骤盛,像结了冰的湖面被石头砸开。但他脸上的褶子反而堆得更高了,几乎挤出眼泪来:“哎哟,壮士说笑了,说笑了!这……这石花金贵,怕冲撞了先生。”他另一只手也伸过来,似乎想从我掌下“抢”回食盒的控制权,手指微屈,带着不易察觉的力道。

就在他双手都搭上食盒,身体前倾,重心微微偏移的刹那——

我的右手动了。

快!比毒蛇吐信更快!五指如鹰爪,精准无比地扣住食盒侧面靠近底部的一个暗槽!指尖触到的不是平整的竹篾,而是一道极其细微、几乎与篾片纹理融为一体的缝隙!指甲边缘凝聚了霍家拳寸劲的力道,猛地一抠一撬!

“咔哒。”

一声极轻微的机括弹跳声。

食盒侧面的篾片,被我硬生生抠开一小块巴掌大的活动暗板!

一股更加浓郁、更加霸道的蒙顶石花香气冲天而起,瞬间盖过了草堂里的一切气味。但在这股浓烈的、几乎能醉倒人的香气掩盖下,暗板下露出的景象,却让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暗格。

一个精巧的、与食盒内胆隔绝的暗格。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的,根本不是碧绿鲜嫩的茶叶。而是一层晶莹剔透、闪烁着石英般冰冷光泽的细小晶粒!每一颗都打磨得极其规整,在破窗透进的阳光下,折射出毒蛇獠牙般尖锐的寒芒!

砒霜!

而且是最上等的红砒!纯度惊人!

我甚至没低头细看,在抠开暗格的瞬间,左手的食指已然闪电般探出,指甲尖在那些冰冷的晶粒上极其迅速地、蜻蜓点水般掠过,沾上了肉眼几乎不可见的一星粉末!

没有任何犹豫。沾着砒霜粉末的指尖,带着一股决绝的狠厉,直接抹向自己的舌尖!

呲——

一股剧烈的、如同烧红铁水浇在冰块上的灼麻感,猛地从舌尖炸开!那不是寻常毒物的辛辣苦涩,而是一种带着金属质感的、极其霸道的麻痹和剧痛!沿着舌神经,一路烧进脑髓!

视野仿佛被瞬间拉远,又骤然拉近。视网膜上,冰冷的数据瀑布般疯狂刷下,猩红的警告框带着几乎刺破神经的尖啸声,悍然炸开!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砷化物!】

【分子结构分析:三氧化二砷(As?o?)】

【纯度:72.5% ± 0.3%】

【致命剂量:摄入0.06克可致成人死亡!当前摄入量:0.00015克(估算)】

【系统判定:急性中毒风险——高!】

【干预警告:目标为潜在威胁源,个体清除行动启动!】

【风险等级评估:β-(中度风险,可控范围)】

【反噬预判:局部琉璃化进程可能加速,熵增波动阈值临界!】

血红的光在视野里扭曲、扩散,像泼开的血。冰冷的电子音在颅骨内嗡嗡作响,带着那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疲惫感,仿佛某个高维存在正隔着无尽时空,冷漠地注视着这场即将上演的死亡戏剧。

“景崴!茶贵细品啊!你——”老杜的惊呼带着焦急和不解,猛地从背后响起。

他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呃——!!!”

我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痛苦嘶嚎!身体猛地向后弓起,像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右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指甲深陷皮肉,指关节因为用力而瞬间失血,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绀紫!

“噗通!”

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脊骨,重重地向后栽倒!左腿膝盖处的酸麻在剧烈的动作下瞬间转化为钻心的刺痛,但我完全顾不上!身体砸在地上,撞翻了墙角一个积满灰尘的破陶罐!

“哐啷——哗啦!!”

陶罐碎裂的声音,在死寂的草堂里,刺耳得如同惊雷炸响!碎陶片、浑浊的泥水,混合着地上陈年的灰尘和草屑,四散飞溅!

我倒在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地抽搐痉挛。每一寸肌肉都在失控地跳动、扭曲!左手捂着脖子,指缝间发出“嗬嗬”的、漏气般的可怕声响,眼珠向上翻起,露出大片渗人的眼白,口角不受控制地淌下一丝混着唾沫的白沫,又迅速被剧烈的咳嗽打断,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