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的指甲像生锈的剃刀片,抠进我手腕的皮肉。
血珠刚渗出就被他指缝里的泥灰裹住,黏腻得如同蛇腹的粘液。
“沉胯!肩松!骨头卡进去!不是他娘的绣花!”我吼声像钝刀刮锅底。
他又一次被我掼在泥地上,粗布袍子沾满草屑泥浆,像只摔烂的布口袋。
可那双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我,里面燃着的东西不再是恐惧——是屈辱淬炼出的狠。
他第三次爬起来,枯瘦的手突然像淬毒的竹篾,精准绞进我的腕骨缝!
剧痛炸开的瞬间,他另一只枯爪已按向我肩窝死穴。
本能让我拧身格挡,却慢了一瞬——
他指尖擦过我颈侧,动脉在皮肤下狂跳。
冰冷的蓝光,从那道浅口里悄然渗出...
阳光像淬火的铁水,泼在草堂外的泥地上,白得刺眼。空气粘稠得能拧出湿冷的水汽,混着土腥、汗臭,还有我左掌心那团深褐色毒膏散发的、类似腐烂内脏的酸败气。老杜站在三步开外,身上那件补丁叠补丁的粗布袍子被风吹得贴在身上,勾勒出瘦骨嶙峋的轮廓,活像根插在泥地里的旧竹竿。他脸上没什么血色,浑浊的眼珠被强光刺得微微眯着,里面沉淀着昨夜残留的惊悸和一种破罐破摔的麻木。
“景崴兄……”他嗓子哑得像砂纸磨过锈铁。
我没应声,右脚踝骨错位的剧痛还在一下下敲着脑仁,提醒我现在不是吟风弄月的时候。昨晚悬崖边那出戏耗尽了最后一点侥幸,这鬼地方,拳头才是硬通货。我朝他勾了勾手指,动作牵动肋下伤口,又是一阵钻心的抽痛。“甭废话。锁腕,再来。”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眼神闪烁。那点文人骨子里的清高和此刻深入骨髓的恐惧在撕扯。最终,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他深吸一口带着土腥味的冷气,左脚试探着往前蹭了半步,重心虚浮得像个踩高跷的。右手则像溺水的人抓救命稻草,颤巍巍地朝我伸过来,五指虚张着,毫无力道和角度可言。
“骨头!用骨头卡!”我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像淬了冰渣。他手腕细得吓人,皮包着骨,青筋毕露。我左手闪电般探出,后发先至,虎口精准地卡进他腕骨上方两寸的筋腱缝隙里,拇指根和食指侧形成的骨棱如同烧红的铁钳猛地一合!
“呃啊——!”一声短促的痛哼从杜甫牙缝里挤出来。他整条胳膊瞬间软得像面条,身体被那股剧痛带得往前一个趔趄。那双浑浊的眼睛猛地瞪圆,瞳孔缩成针尖,里面全是生理性的惊恐和难以置信——仿佛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骨头被硬生生“撬开”是什么滋味。
“沉胯!肩松!骨头卡进去!不是他娘的绣花!”我猛地撒手,声音像钝刀刮着生铁锅底,每个字都带着火星子。他像截被抽了筋的木头桩子,踉跄着后退,右手腕上赫然留下三道深红的指印,皮下淤血正迅速蔓延开来。“重来!”
这一次,他喘得更厉害了,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在惨白的阳光下泛着油光。他盯着自己的手腕,又看看我,眼神里多了点东西,像是被逼到悬崖边的困兽,终于龇出一点獠牙的寒光。他再次扑上来,动作依旧笨拙,但那只枯瘦的右手终于不再是虚张的摆设。五指收拢,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狠狠抓向我的左手腕!
指头沾着泥灰和草屑,指甲缝里嵌着暗红的血痂。指尖触到我皮肤的刹那,一股黏腻冰冷的触感传来,像被蜥蜴的舌头舔过。然后是指甲——那玩意儿薄而脆,边缘带着毛刺,像生锈的剃刀片,狠狠抠进我手腕的皮肉里!
嘶——我眉心一跳。血珠立刻从破口处冒出来,鲜红的血珠滚过他指缝里脏污的泥灰,瞬间被裹住、黏连,变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暗红色泥球,黏腻得如同蛇腹的粘液。疼痛尖锐,带着被污染的恶心感。
但他没能卡进骨缝。我的左手腕在他抠入的瞬间猛地一旋一翻,小臂肌肉虬结贲张,坚硬如铁,轻易震开了他那点可怜的力道。同时右脚闪电般勾向他支撑腿的脚踝内侧!动作快如毒蛇吐信,角度刁钻,带着将腿骨铲断的狠厉。
“砰!”
杜甫像一个被狂风卷起的破麻袋,整个人腾空,后背结结实实砸在冰冷的泥地上,激起的尘土混着几根枯草,呛得他猛烈咳嗽起来。粗布袍子沾满了泥浆草屑,皱巴巴地裹在身上,狼狈不堪。他蜷缩在地上,身体因为剧烈的疼痛和窒息感的咳嗽而微微抽搐。
我站在原地,居高临下。草堂破败的土墙在刺目的阳光下投下扭曲的阴影,将他半边身子罩住。肋下的伤和掌心的毒膏折磨如同附骨之蛆,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刀片。教一个连站都站不稳的文人玩擒拿?简直是拿自己的命开玩笑。现代格斗的肌肉记忆在疯狂报警,对这种“豆腐渣”工程充满本能的鄙夷和焦躁。骨头熔过又怎样?看着地上这滩烂泥,挫败感像冰冷的藤蔓缠紧了心脏。
“起来。”声音冷得掉冰渣。
他没动,只是咳嗽声渐渐低了,变成压抑的、如同破风箱拉扯的喘息。肩膀剧烈地起伏着,沾满泥污的头发散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
“起来!”我加重了语气,右脚踝错位的疼痛尖锐地提醒着时间的紧迫。拖得越久,变数越大。
泥地上的身影猛地一颤。接着,他用手肘撑着地,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撑起了上半身。动作牵扯到摔痛的筋骨,让他龇牙咧嘴。他抬起头,那张沾满污泥和草屑的枯瘦脸上,浑浊的眼珠穿过凌乱的发丝,死死地钉在我脸上。
那眼神……不一样了。
昨夜的惊悸还在,但被一种更深沉、更灼热的东西压了下去。是屈辱,是愤怒,是无数次被踩进泥里后终于炸开的火星,是破釜沉舟的决绝!像浑浊的潭水被投入烧红的烙铁,翻滚着沸腾的、不顾一切的光。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低吼,像是野兽受伤后的呜咽,又像是某种东西碎裂的声响。他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撑地,摇摇晃晃地,极其艰难地站了起来。汗水混着泥浆,在他脸上冲出几道沟壑,下巴紧绷着,咬肌高高隆起。
“景崴兄……”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被砂轮磨过的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再来!”
一股微弱的、带着血腥气的风掠过空地,卷起几片枯叶。我看着他摇摇欲坠却又死死钉在地上的身影,心头那点本能的鄙夷淡去了一丝。至少,这滩烂泥里,还剩下点能烧的东西。
“第二式,卸肩。”我声音平缓了些,但依旧冷硬如铁,“看好了。”
我侧身对着他,左脚前踏,沉腰坐胯,重心如同铁砧般坠向大地。右肩微耸,左臂自然垂落,整个人像一张绷紧的硬弓,引而不发。没有花哨的起手,只有最直接的暴力结构。
“敌手攻来,”我边说,右臂突然闪电般向前虚探,作势抓向假想敌的胸口,“擒此处!”动作快如毒蛇,带着凌厉的破空声。
杜甫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我的动作,呼吸都屏住了,身体下意识地微微后仰。
就在那假想敌回手格挡的瞬间,我身体猛地一拧!腰胯如磨盘转动,爆发出惊人的扭矩。同时,探出的右手如毒龙回卷,五指成爪,不再是擒拿,而是如同铁钩般狠狠扣向假想敌的肘关节外侧!左手则同步闪电般反手上托,精准地托住对方腋窝下方!
“拧!进!沉!”
三个字如同炸雷!我口中厉喝,身体动作却快过声音。扣住肘关节的右手猛地向内、向下发力,如同铁钳绞合!托住腋下的左手则如同撬棍,同时向上、向外猛顶!全身的力量在这一刻拧成一股凶暴的洪流,全部贯注于那一点!
“咔——吧!”
一声极其清晰、令人牙酸的骨节错位闷响在死寂的空地上炸开!仿佛一截干透的硬木被巨力生生拗断!
杜甫浑身剧烈地一颤,脸瞬间惨白如纸,瞳孔缩成了两个针尖!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左肩,仿佛那声可怕的脆响是从他自己身体里发出来的!豆大的冷汗瞬间从他额角、鬓边滚落,砸在脚下的泥地上。他甚至能想象到,肩关节囊被强行撕裂、骨头硬生生从臼窝里被撬出来的恐怖剧痛。
“肩关节,人体最易卸开之处。”我松开架势,声音不带一丝波澜,“角度要对,发力要整,要快!慢了,死的就是你。”
我走到他面前,高大的身影将他完全笼罩在阴影里。“拿我试手。”
杜甫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珠里全是惊骇和抗拒。拿这个煞星试手卸肩?这和自杀有什么区别?
“不敢?”我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那你这辈子,就等着被人像条死狗一样按在地上,把你那身脆骨头一块块拆零散吧。”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扎进他文人仅存的那点可怜的自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