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燃诗息(1 / 2)

坠入暗河的瞬间,熵毒如亿万冰针穿透骨髓。

杜甫的断臂伤口泡得发白,高烧让他像块滚烫的烙铁压在我肩上。

诗魂石在怀中灼烧,投射出全息星图——代表杜甫的光点正急速黯淡。

“写!”我撕下衣襟塞进他颤抖的左手,“不写诗你现在就得死!”

血字在布料上蜿蜒成诗,系统提示疯狂闪烁:【诗魄代偿启动...熵值-0.3%...可持续性?】

当追兵的脚步碾碎水面,我将浸血诗稿塞进岩缝。

毒水蛭群顺着血腥味涌出,身后惨叫声撕开黑暗。

“火种给您留着,”我背起诗人撞进更深的河道,“烧穿这狗日的乱世——”

冰冷刺骨的黑水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我右腿深嵌的∑烙印里。那不是痛,是亿万毒虫在啃噬骨髓的酸痒,是神经被一寸寸冻裂的麻木。熵毒在暗河的低温里彻底活了过来,右腿膝盖以下仿佛浸泡在液态氮中,琉璃化的骨骼在皮肉下泛着病态的幽蓝,每一次水流波动都让那些冰蓝的神树纹路在皮肤表面凸起又凹陷,如同皮下蛰伏着活物。

杜甫的躯体沉甸甸地压在我左肩上,像一袋浸透了水的陈年谷糠,冰冷又沉重。他断臂处裹着的破布早已被暗流冲散,裸露的伤口浸泡在浑浊的黑水里,边缘的皮肉翻卷发白,露出底下森然的骨茬。一股浓烈的、甜腻的腐肉腥气混着刺鼻的草药苦涩味,随着水波直往我鼻腔里钻。他整个人都在无意识地痉挛,每一次抽搐都带动断臂在水里划开微弱的涟漪,滚烫的额头死死抵着我的颈侧,那温度烫得惊人,像块刚从炉膛里扒出来的烙铁,烙在我冰得快要失去知觉的皮肤上。

“撑住...老杜...别死这儿...”声音卡在喉咙里,嘶哑得不像人声,被湍急的水流吞得只剩破碎的气音。我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蹬动那半条尚能知觉的左腿,带着他笨拙地向上浮升。肺里的空气快被冰冷的河水榨干,每一次挣扎都让右腿的熵毒更加疯狂地往腰腹蔓延,冰冷的麻痹感像一层不断收紧的冰壳,箍住了小腹。

“噗哈——!”头终于冲出水面,我贪婪地、剧烈地喘息,冰冷的空气呛进肺管,带着浓重的霉味和铁锈般的血腥气。浑浊的水流裹挟着腐烂的草屑、不明的絮状物和零星的白骨碎片,在眼前打着旋儿向下游涌去。这是一条不见天日的地下暗河,头顶是嶙峋如怪兽獠牙的黑色岩穹,不知名的藤蔓植物从裂缝中垂落,湿滑粘腻。微弱的光源不知从何处渗入,将水面染成一片压抑的、泛着油绿磷光的墨色。水声在狭窄的河道里被无限放大,沉闷如巨兽的喘息,撞击着耳膜。

怀中的诗魂石猛地一跳,烫得我几乎以为胸口被烙铁烫穿!紧接着,一层薄薄的、如同水汽凝结成的幽蓝光晕无声地在我眼前展开。

全息星图!

依旧是那个由亿万冰蓝光点勾勒出的、庞大到令人窒息的三星堆神树轮廓,枝桠虬曲,贯穿无尽虚空。但此刻,那浩瀚星图的根部,那个本应代表着杜甫的光点,正以一种令人心惊肉跳的频率急速闪烁!光芒忽明忽灭,每一次明灭都黯淡一分,仿佛风中残烛,随时会彻底熄灭。代表生命脉动的微弱光晕几乎消失殆尽,只剩下一个冰冷、死寂的坐标点,像一颗即将坠入黑洞的星辰。

【警告:锚定目标生命体征急速衰竭!熵核稳定性临界!文明熵增风险+5%...10%...】冰冷的提示文字夹杂着猩红的乱码,直接烫在我的视网膜上,如同滚油泼溅。

“操!”一口带血的唾沫狠狠啐进翻腾的黑水里。我猛吸一口冰冷刺鼻的空气,左臂死死箍住杜甫下滑的身体,另一只手在水中胡乱摸索,终于抠住一道冰冷湿滑、长满厚厚苔藓和水垢的岩缝边缘。指腹下粗糙的岩石棱角瞬间割开了皮肉,细密的血丝在浑浊的水里散开,又被湍流无情卷走。

用尽全身力气,拖着那具沉重滚烫又冰冷僵硬的身体,一点一点把自己和杜甫从吃人的暗流中拔了出来。后背重重撞在凸起的嶙峋岩壁上,尖锐的棱角隔着湿透的破衣狠狠硌在脊骨上,剧痛让我眼前发黑,喉头涌起一股腥甜。杜甫的身体软泥般瘫在我怀里,头无力地歪向一侧,灰败的脸上只剩下死气,滚烫的额头依旧贴着我冰冷的颈窝,那点温度成了唯一的生机证明。

“醒醒!杜子美!”我使劲拍打他冰冷的脸颊,触手一片湿滑粘腻,分不清是水还是冷汗,“睁开眼!听见没有!”

毫无反应。只有胸腔极其微弱、几乎感觉不到的起伏。

熵毒在冰冷的刺激下越发猖獗,右腿的琉璃感已经蔓延到了大腿根部,冰蓝的神树纹路在皮肤下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盘踞。左臂那处被岩壁割开的伤口,流出的血竟带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淡蓝荧光,血液的温度低得反常。系统提示的猩红乱码如同索命的鬼符,在眼前疯狂闪烁:【局部神经传导延迟+15%...肌肉活性持续下降...熵毒入侵循环系统...】

再这样下去,别说带着老杜闯出生天,我自己就得先冻成一尊冰冷的琉璃像,碎在这暗无天日的水牢里!

目光死死钉在他灰败的脸上,又猛地落在他垂在身侧、无力摊开的左手上。这只手,这只写下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手,这只饱蘸了人间血泪与家国悲愤的手!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带着燎原的绝望火焰,轰然炸开!

我猛地扯住自己身上那件早已破烂不堪、浸满血水和汗水的里衣下摆——布料湿冷沉重,纤维在无数次撕扯和血污浸泡下早已脆弱不堪。咬紧牙关,用尽残存的力气,狠狠一撕!

“嗤啦——!”

刺耳的撕裂声在沉闷的水声和岩壁回音中显得格外惊心。一块巴掌宽、一尺多长的、边缘毛糙的肮脏布片被我攥在手里。布上沾满斑驳的暗红血渍、黄褐色的污泥、青绿色的苔藓痕迹,湿哒哒地往下滴着浑浊的水。

“杜子美!”我几乎是咆哮着,左手像烧红的铁钳,一把抓住他那只冰冷、颤抖、指节因高烧而微微抽搐的左手!强行掰开他紧握的、带着厚茧和无尽苦难的手指,将那团肮脏、湿冷、粗糙的布片狠狠塞进他掌心,再用我自己的手,死死包裹住他的手,强迫他攥紧!

“写!”我的吼声在狭窄的岩穴里撞出嗡嗡回响,每一个字都像淬了血的刀子,带着不容置疑的疯狂,“听见没有!给老子写!把你的诗写出来!现在就写!”

他的眼皮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但依旧没有睁开。身体在我怀里猛地一挺,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断臂处刚刚凝结的伤口因为这剧烈的动作又渗出血丝,混着黑水往下淌。

“不写你现在就得死!死在这暗河里!烂成一堆骨头渣子!”我双目赤红,声音嘶哑到扭曲,左手如同铁箍,死死固定住他握布的手,右手食指带着一股蛮横的、近乎摧毁的力量,狠狠点在他冰冷湿滑的额头上,“想想你的诗!想想你写过的‘安得广厦千万间’!想想那些等着被你照亮的人!给老子写出来!”

“呃……”杜甫干裂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吐出一个模糊的音节,终于,那只被我强行攥紧布片的手,开始剧烈地、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那不是书写的颤抖,是癫痫般的痉挛,是生命油尽灯枯前的最后挣扎。

“写啊!”我的吼声里已经带上了铁锈般的血腥味。

他紧闭着眼,灰败的脸上肌肉扭曲,仿佛在与无形的巨魔搏斗。那只痉挛的左手,在布上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挪动起来。指尖因用力而发白,沾着脏污的黑水,在粗糙潮湿的布面上摩擦、拖拽、留下断断续续、歪歪扭扭的墨痕——不,那不是墨,是血!是他断臂伤口渗出的、混合着河水泥污的、粘稠暗红的血!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写”,是“划”,是“蹭”,是垂死生命在绝境中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用滚烫的血浆在冰冷的裹尸布上刻下的遗言!

血字在湿布上艰难地爬行,如同濒死的蚯蚓:

“崴——”

第一笔拖得很长,歪斜着,像一个踉跄跌倒的人。

“崴——”

第二笔更短促,带着剧烈颤抖的尾勾。

“骨——”

第三笔猛地顿住,血珠在布上晕开一小团暗红。杜甫的头猛地向后一仰,喉咙里发出漏气的“嗬嗬”声,整个人软了下去,握布的手骤然松开。

“撑住!”我目眦欲裂,左手死死撑住他下滑的身体,右手粗暴地抓起他那只无力的手,再次狠狠攥紧那块肮脏的血布!“还没完!写下去!”我的指甲几乎抠进他冰冷的手背里。

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仿佛被我强行注入了一股电流。眼皮艰难地掀开一丝缝隙,浑浊的眼球茫然地转动了一下,又猛地闭上。那只血淋淋的手,再次在我铁钳般的强制下,在湿布上滑动:

“擎——”

血痕深了些,带着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重。

“天——”

这一笔短促而决绝,像一声闷雷。

“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