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
一种低沉、持续、如同无数细密钢针在耳道内壁刮擦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在右耳深处响起!是地听瓮!库房内部也有!而且不止一个!它们贪婪地捕捉着库内每一丝震动,包括我刚刚那一步试探性的挪动!守卫的停顿和侧身,正是被这内部的监听网络捕捉到了异常!
不能再动!连呼吸都必须冻结!
身体如同嵌入墙壁的浮雕,每一寸肌肉都僵硬到极致。肺部的灼痛被强行压制,每一次吸气都只敢用最细微的鼻息,冰冷粘稠的空气如同冰针,缓慢地刺入。右腿的虚浮感在极度的静止中反而更加清晰,仿佛那条腿随时会脱离身体,化作冰冷的琉璃碎片散落一地。老杜滚烫的额头抵着我的后颈,他的每一次微弱喘息都像在我紧绷的神经上刮擦。
时间在无声的对峙中被无限拉长。
终于,那个侧身的守卫似乎没发现什么,橘红色的轮廓转了回去,继续那机械僵硬的巡逻。脚步声在夯土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被地听瓮贪婪地放大,汇入我耳中的嗡鸣风暴里。
危机暂时解除。但如何穿过这布满守卫和地听阵列的死亡之地?
目光在惨绿的视野里急速扫视。粮仓之间的通道狭窄,守卫巡逻路径固定。巨大的立柱……悬挂在立柱之间、用于通风防潮的、厚重的苇席!那些苇席垂落着,在红外视野里呈现出冰冷的深绿色。
一个险之又险的计划在脑中瞬间成型。
行动!
左腿猛地发力,拖着那条虚浮的琉璃腿,身体如同贴地疾行的壁虎,无声而迅猛地扑向最近的一根粗大立柱!后背与冰冷的夯土圆柱接触的瞬间,发出一声几乎无法察觉的闷响。嗡鸣声在耳中拔高了一瞬,又迅速回落。
守卫没有回头。
好!第一步成功!
没有丝毫停顿,身体紧贴着立柱粗糙的表面,手脚并用,以一种极其别扭却最大限度减少接触面积的姿势,如同壁虎般向上快速攀爬!后背的老杜成了巨大的累赘,诗魂石的灼热和饕餮纹的冰冷在体内疯狂对冲。右腿的虚浮感让每一次蹬踏都充满了不确定性,全靠左腿和双臂的爆发力硬撑。
爬到三米高度,立柱与一根横梁相接的地方。上方,悬挂着厚重的、积满灰尘的苇席边缘。就是这里!
右手猛地探出!琉璃化的五指死死抠住苇席粗糙的边缘!用力一扯!
哗啦!
积年的灰尘如同瀑布般抖落!呛人的霉味瞬间弥漫开来!耳中的地听嗡鸣骤然尖锐!下方巡逻的守卫脚步猛地顿住,橘红色的轮廓齐刷刷转向这边!
就是现在!
身体如同离弦的箭,借着那一扯之力,从立柱上猛地荡出!目标——悬挂在横梁上的、厚重的苇席!
噗!
身体狠狠撞进冰冷、粗糙、充满霉味的苇席之中!巨大的冲击力让悬挂的苇席剧烈晃动,更多的灰尘如同浓雾般倾泻而下!下方的守卫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灰尘暴和苇席晃动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橘红色的轮廓聚集过来,仰头查看。
而我,整个人已如同壁虎般紧紧贴在巨大的苇席内侧!灰尘弥漫,掩盖了大部分热源轮廓,在红外视野里,我的形态变得模糊不清,几乎与晃动的苇席融为一体!
“什么东西?”
“耗子!肯定是耗子!”
“妈的,动静这么大……”
守卫粗嘎的议论声在下方响起,带着疑惑和被打扰的烦躁。他们用手挥打着落下的灰尘,仰头在苇席和横梁之间搜索。
趁此机会!身体在苇席内侧用力一蹬!借着苇席的弹性和晃动的掩护,如同一条在草席下潜行的蛇,朝着下一个巨大的立柱方向,无声地滑了过去!
滑行!在巨大的苇席遮蔽下,在守卫被灰尘干扰的视线盲区里!每一次蹬踏,每一次滑行,右腿那琉璃化的冰冷麻木都如同附骨之蛆,提醒着我付出的代价。身体在粗糙的苇席上摩擦,带起细密的刺痛。灰尘呛入口鼻,混合着血和汗的咸腥。
穿过两个立柱的间隔,滑向第三个……目标粮仓就在前方!那堆积如山的粮袋散发出的温热橘红轮廓,在惨绿视野里如同黑暗中的篝火!
距离粮囤只剩下最后五步!中间是一片空旷地带,没有任何遮蔽!守卫的脚步声正在接近这边!
赌一把!
身体猛地从悬挂的苇席末端滑落!在落地前的一瞬,左腿肌肉爆发出撕裂般的剧痛,强行扭转姿态,一个狼狈不堪却最大限度减少声响的前滚翻!
噗通!
身体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翻滚了一圈才停下。剧痛从肩膀、后背、尤其是那条琉璃化的右腿传来。虚浮感让落地完全失控。耳中的地听嗡鸣瞬间拔高到刺耳的程度!
“那边!”守卫的呼喝声几乎同时响起!脚步声急促地朝这边冲来!
暴露了!
来不及多想!强忍着全身散架般的剧痛和右腿的虚浮,手脚并用,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向最近的一个巨大粮袋!粮袋用粗麻布缝制,鼓鼓囊囊,散发着谷物特有的、带着微温的尘土气息。手指抠进粗糙的麻袋纤维,像攀岩者抓住最后的救命点。
守卫沉重的脚步声已到身后!橘红色的热源轮廓在红外视野里急速放大!带着杀气的喘息声喷在脑后!
生死一线!
就在守卫蒲扇般的大手即将抓住我后领的刹那——
“砰!”
一声沉闷的爆响,如同重锤砸在朽木上!并非来自守卫,而是来自粮库深处!紧接着,是瓦罐破碎的稀里哗啦声和守卫的惊叫!
“操!那边的架子倒了!”
“快去看看!”
“别让耗子把东西都祸祸了!”
抓住我后领的手猛地松开!身后的守卫骂骂咧咧地转身,朝着声音来源冲去!
是悬挂的苇席被我蹬踏时引发的连锁反应?还是系统那冰冷计算下,又一次恰到好处的“巧合”?无暇思考!
天赐良机!
左手五指如钩,狠狠撕开眼前麻袋粗糙的纤维!嗤啦!一道口子被蛮力扯开!黄澄澄、饱满的粟米粒如同金色的溪流,哗啦啦地倾泻出来,洒了一地!
就是它!
没有犹豫!右手闪电般探入背包,抽出那个巨大的、原本装水的、内部涂了桐油防水的皮囊!皮囊口对着撕开的口子,如同饥饿的巨口,疯狂地吞噬着倾泻而出的粟米!金黄的谷物如同生命之泉,源源不断地灌入皮囊,发出沙沙的、令人心安的声响。
快!再快!皮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胀起来。沉重的感觉从右手传来。够了!至少千斤!
“熵增警告!检测到大规模物质转移(粟米≥1000斤)!干预层级判定:β级(群体影响≥100)!”
“反噬升级!右下肢琉璃化加深!神经传导阻滞提升至50%!触觉丧失范围扩大至脚踝!”
“警告!局部时空稳定性波动加剧!”
猩红的系统警告如同瀑布刷过视野!与此同时,右腿膝盖以下的冰冷麻木感瞬间加剧!仿佛整条小腿被彻底浸入了万年玄冰之中,完全失去了知觉,只剩下一种纯粹的、沉重的、属于无机物的冰冷!脚踝以下,彻底失去了对地面的感知,仿佛踩在一片虚无之上!身体重心瞬间失衡,猛地一晃!
“谁?!谁在动粮!”远处,守卫的怒吼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再次逼近!刚才的混乱显然只是短暂的调虎离山!
来不及系紧皮囊口了!左手死死抓住鼓胀沉重的皮囊,身体如同被抽了一鞭子的陀螺,靠着左腿的爆发力和腰腹的扭转,硬生生拖着那条完全失去知觉、仿佛琉璃假肢般的右腿,朝着粮库深处、远离守卫的方向,亡命狂奔!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和棉花上!左腿承受着双倍的负担,每一次蹬地都牵扯着箭创的嫩肉,剧痛钻心。右腿像一根沉重的、不受控制的棍子,在奔跑中被身体硬拖着,脚掌与地面摩擦,发出嗤啦嗤啦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声——那是琉璃化的皮肤和骨骼与粗粝地面摩擦的声音!
“站住!”
“盗粮贼!抓住他!”
守卫的怒吼和脚步声如同附骨之蛆,紧紧咬在身后!越来越近!
前方,是粮库深处更浓重的黑暗!一根根巨大的立柱如同沉默的巨人,矗立在逃亡的路上。视线尽头,红外视野里,似乎有一片……水洼的反光?不,不对!是某种金属!巨大的、平铺在地上的……铜板?还是……
“警告!侦测到高浓度古文明能量残留!源点:正前方!类型:三星堆文明!与饕餮纹共鸣率急速攀升!危险!”
猩红的警告如同烙铁烫在眼前!几乎同时,一股源自右臂肩胛骨深处饕餮纹的、冰冷而贪婪的吞噬欲望,如同决堤的洪水般轰然爆发!疯狂地涌向正前方!仿佛那里有它渴望已久的饕餮盛宴!右臂瞬间沉重如铅,不受控制地想要朝那个方向抓去!
而身后的追兵,近在咫尺!沉重的脚步踏地声如同擂鼓,震得地面都在微微颤抖!
前有狼,后有虎!绝境!
目光如电,扫过前方那片散发着危险三星堆能量的区域和旁边一根粗大的立柱。拼了!
在狂奔中,身体猛地一个急停变向!左腿蹬地,拖着沉重的琉璃右腿和鼓胀的粮袋,朝着那根粗大的立柱狠狠撞去!在即将撞上的瞬间,身体极限后仰,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夯土柱子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喉头腥甜,一口血沫喷了出来!
追在最前面的守卫,挥舞着横刀,狞笑着扑到眼前!刀锋带着破空声,直劈而下!
就在刀锋及体的前一刻!紧贴着立柱的身体,借着冲撞的反作用力,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向侧面——那片散发着三星堆能量和饕餮纹渴望的危险区域——弹射出去!
“死吧!”守卫的刀锋狠狠斩在我刚才位置的立柱上,火星四溅!
而我,整个人已如同断线的风筝,朝着那片未知的危险区域摔落下去!鼓胀的粮袋脱手飞出!右手臂不受控制地前伸,五指张开,饕餮纹在皮下疯狂搏动,直指那片三星堆能量源点!
噗通!
哗啦!
身体狠狠砸进一片冰冷的、粘稠的液体里!不是水!带着浓重的铁锈和铜腥味!是废弃的、用来浸泡保养兵器或处理锈蚀部件的……油池?还是废弃的铜液槽?
几乎在身体砸入这片粘稠液体的同一瞬间,右臂狠狠抓向池底某个坚硬的、棱角分明的物体!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古老、浩瀚的能量洪流,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顺着右臂饕餮纹的连接,狠狠冲入我的身体!与诗魂石滚烫灼热的能量、与老杜濒死的精神波动,轰然对撞!
轰!!!
意识仿佛被投入了超新星爆发的核心!眼前瞬间被一片刺目欲盲的、混杂着青铜锈绿和血色的光芒彻底吞噬!库房内的一切景象——追兵的怒吼、粮囤的轮廓、甚至红外视野——都在这狂暴的能量对流中扭曲、破碎、湮灭!
身体在冰冷的粘稠液体中剧烈抽搐!仿佛每一根神经、每一块肌肉都在被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疯狂撕扯!右臂的饕餮纹如同活了过来,在皮下疯狂蠕动、扩张,冰冷的青铜光泽顺着手臂急速向上蔓延!而诗魂石在老杜胸口的位置,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带着悲怆与守护意志的金红色光晕,死死抵抗着那青铜之潮的侵蚀!
“啊啊啊啊——!!!”无法抑制的、骇人的惨嚎冲破喉咙!声音在密闭的库房内激荡,如同厉鬼的哭嚎!
“鬼!鬼啊!”追近的守卫被这突如其来的异象和惨嚎吓得魂飞魄散,踉跄后退!
“熵增失控!三星堆能量与诗魂能量对冲!局部时空稳定性临界崩溃!”
“反噬具现化:右臂饕餮纹同化率突破50%!向躯干蔓延!”
“警告!检测到时空涟漪!范围:半径三丈!”
视网膜上猩红的警报疯狂闪烁,随即被更狂暴的能量乱流冲得支离破碎!
冰冷的青铜与滚烫的诗魂,在我的身体里,在这片废弃的油池中,进行着最原始、最惨烈的厮杀!每一次能量的碰撞,都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骨髓里搅动!眼前只有光怪陆离的色彩爆炸和扭曲的线条。老杜的身体在我怀中剧烈地痉挛、抽搐,滚烫得如同烧红的炭,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风般的嘶鸣,仿佛灵魂正在被这狂暴的能量风暴撕裂。
痛苦!撕裂!湮灭!
在这濒临崩溃的边缘,求生的本能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左手!唯一还能勉强受控的左手,死死抠住池边冰冷粗糙的砖石!身体拖着那条完全琉璃化、如同装饰品般的右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如同垂死的蠕虫,朝着池边挣扎爬去!
每一次挪动,都带起粘稠液体哗啦的声响,都伴随着体内能量对冲引发的、撕心裂肺的剧痛。那鼓胀的粮袋,就漂浮在不远处的油池表面。
终于!左臂扒住了池沿!身体猛地一震!
哗啦!
大半个身体带着淋漓的、散发着铁锈和铜腥味的粘稠液体,狼狈不堪地翻上了池边冰冷的夯土地面!如同一条被抛上岸的死鱼,剧烈地喘息、抽搐。老杜滚烫的身体滑落在一旁,胸膛剧烈起伏,脸色在诗魂石明灭不定的光晕下,呈现出一种死灰与金红交织的诡异色彩。
右臂!整条右臂直到肩头,皮肤下如同镶嵌了无数细碎的青铜鳞片,冰冷的金属光泽在昏暗的光线下幽幽闪烁,饕餮纹路膨胀、扭曲,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古老气息。它沉重、冰冷、仿佛已不再属于我,只剩下那深入骨髓的吞噬本能依旧在咆哮。
身后,那片废弃的油池,粘稠的液体表面还残留着狂暴能量对冲后的涟漪,丝丝缕缕的青铜锈绿和诗魂金红的光晕如同游动的毒蛇,在其中缓缓纠缠、消散。池底,隐约可见一块巨大的、残缺的、布满奇异三星堆神树纹饰的青铜板一角,此刻正渐渐被粘稠的污油重新覆盖。
守卫们早已吓得屁滚尿流,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近这如同妖魔现世的区域。
远处,库房深处,传来更多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喝——刚才的动静太大了!
此地绝不可久留!
牙齿狠狠咬破了下唇,剧痛带来一丝扭曲的清醒。左臂伸出,死死抓住漂浮在池边、那鼓胀沉重的粮袋!入手冰凉沉重,如同抓住了一袋凝固的黄金。右臂沉重如枷锁,只能勉强抬起,搭在粮袋上。
拖着这条半身琉璃、如同怪物般的身躯,用唯一还能用力的左腿蹬地,身体贴着冰冷的地面,朝着记忆中库房后侧一处堆放破损杂物、可能藏有后门或缝隙的角落,一寸一寸,艰难无比地挪去。
每一步,琉璃化的右腿与地面摩擦,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如同碎冰刮擦的嗤啦声。身后,留下一道混杂着污油、血渍和冰冷青铜碎屑的、蜿蜒而绝望的痕迹。
(第97章:盗粮三劫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