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不上他是否理解,我左手猛地发力,将他滚烫的身体从地上拖起!麻痹的右臂爆发出最后的蛮力,如同沉重的推土铲,狠狠扫开挡在前面的几块碎石!露出了石壁底部那个碗口大小、黑洞洞的洞口!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腐败和污水的恶臭,瞬间从洞口涌出!
是排水渠!通往未知的下方!
“钻进去!”我低吼着,半推半抱地将意识已经有些模糊、浑身滚烫的杜甫往那个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洞口塞去!
“不……”杜甫发出微弱的抗拒,那恶臭让他本能地退缩。但求生的意志压倒了恐惧,他枯瘦的身体还是被我强行推入了那个狭窄、黑暗、充满未知恐怖的通道。他像一条垂死的蛇,蠕动着消失在洞口深处。
我紧随其后,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洞口极其狭窄,仅容一人勉强爬行,冰冷的石壁和尖锐的碎石摩擦着身体,浓烈的恶臭几乎令人窒息。身后,府兵的叫骂声和寻找我们的动静似乎更近了。
爬!拼命向前爬!黑暗彻底吞噬了视野,只有触觉和嗅觉在承受着地狱般的折磨。身下是粘稠冰冷的污泥,混杂着令人作呕的腐烂物,腥臭直冲脑门。麻痹的右臂在爬行中如同累赘,不断刮蹭着两侧尖锐的石壁,带来阵阵剧痛。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一丝微弱的光线!还有……水流声?
猛地发力,我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右臂和剧痛的左腿,终于从狭窄的通道口钻了出来!
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肺叶,带着清晨的湿意,却依旧无法冲淡那浓烈的恶臭。眼前是一条狭窄、污浊的石渠,浑浊发黑的污水缓缓流淌,水面上漂浮着腐烂的菜叶、死老鼠和难以名状的秽物。石渠上方是狭窄的天空,两侧是高耸的坊墙——我们钻进了某个坊市的下水道!
杜甫趴在污浊的渠边,半个身子还泡在冰冷的黑水里,脸埋在污泥中,一动不动。
“老杜!”我心头一紧,扑过去将他翻过来。
他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嘴唇青紫,额头那道伤口被污水浸泡得更加狰狞。身体冰冷,只有胸口还有极其微弱的起伏。
警告!杜甫生命体征急剧下降!高烧!伤口严重污染!休克风险!
猩红的系统警报刺目地亮起!
必须立刻上岸!必须找到干净的地方处理伤口!
我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沉重的身体从污水里拖上来,架在自己肩上。麻痹的右臂根本无法承力,只能靠左臂和腰腹的力量死死箍住他。他的身体冰冷而沉重,像一袋浸透水的沙土。
沿着污秽的渠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挪动。每一步都踩在滑腻的青苔和腐烂的垃圾上,左腿的伤口在冰冷污水的浸泡下早已麻木,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好不容易看到前方渠边有一处相对干燥些的石阶,似乎是旧时引水或排污的埠头。
刚拖着杜甫挣扎着挪过去,将他放倒在冰冷的石阶上,还没来得及喘口气——
“在那!下水道里!”
“假龙!还有那个老酸丁!”
“抓住他们!”
如同附骨之蛆!坊墙上探出几个脑袋,指着我们疯狂叫喊!紧接着,急促的脚步声从坊墙尽头传来!
阴魂不散!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绝望再次攥紧心脏!拖着昏迷的杜甫,根本不可能跑掉!
目光扫过污浊的渠水和对岸……等等!对岸!紧邻污水渠的坊墙下,有一个被废弃的、半塌的窝棚,破草席半掩着,里面似乎堆满了杂物,但窝棚门口正对着坊墙的一个豁口!而豁口外,似乎是一条狭窄的后巷!
唯一的生路!
“走!”我嘶吼着,再次架起杜甫沉重的身体,冰冷刺骨的污水瞬间淹没到膝盖!粘稠、滑腻、带着刺鼻的恶臭。三星堆的金纹在琉璃臂深处疯狂搏动,剧痛和麻痹感被冰冷的污水暂时压制,又被绝望的紧迫感催逼到极限。
每一步在污水中的跋涉都无比艰难。污水下的淤泥深陷,腐烂物缠绕着脚踝。杜甫的身体越来越沉,冰冷的额头贴在我的颈侧,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和腐烂的气息。
坊墙上的叫喊和脚步声越来越近!
“快!他们想跑!”
“放箭!”
嗖!
一支弩箭带着死亡的尖啸,狠狠钉入我身前不到一尺的污水中,溅起恶臭的黑浪!
警告!物理风险:100%!
肾上腺素的极限爆发!左臂肌肉贲张,死死箍住杜甫下滑的身体,右腿爆发出残存的力量,猛地向前蹬踏!
哗啦!哗啦!
污水被搅动得更加污浊不堪。终于,离对岸只有几步之遥!
就在这时——
“娘!就是他们!假龙妖!害死哥哥的假龙妖!”
一个凄厉、尖锐、带着刻骨仇恨的童音,如同淬毒的冰锥,猛地刺穿污浊的空气,狠狠扎进我的耳膜!
我猛地抬头!
坊墙那个豁口处,不知何时,挤满了人!
不是府兵!
是衣衫褴褛的流民!男女老少,一张张被饥饿和苦难折磨得麻木或扭曲的脸!他们手里没有刀枪,有的拿着烂菜叶,有的攥着石块,有的空着手,但眼睛里燃烧着同一种东西——被煽动起来的、狂热的仇恨和恐惧!
喊话的是一个枯瘦如柴的小女孩,顶多七八岁,穿着打满补丁的破袄,头发枯黄。她伸着干瘦的手指,死死指着我,小脸因为极度的仇恨和激动而涨得通红,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却燃烧着熊熊的怒火!
“就是他!青面獠牙的假龙妖!手臂会发光的妖怪!”小女孩尖叫着,声音撕裂清晨的湿气,“就是他引来官兵!杀了阿牛哥!杀了王叔!就是他!烧了他!烧了妖怪!”
“烧了妖怪!”人群被彻底点燃!狂乱的吼叫汇成一片!
嗡——!
右臂琉璃深处,那团熔炉般的金红光芒,随着这铺天盖地的“妖怪”咒骂,如同被泼进了滚油,轰然爆燃!三星堆的纹路瞬间亮到极致,仿佛要熔穿琉璃臂!一股难以想象的、撕裂灵魂的剧痛,伴随着亿万根烧红钢针攒刺般的尖锐感,瞬间从右臂席卷向整个头颅!
警告!信仰熵增污染!精神攻击模式开启!神经传导延迟:28%!物理法则侵蚀风险:99%!
视野瞬间被猩红吞噬!无数的、重叠的、扭曲的幻影在眼前疯狂闪烁!幻听!成千上万种尖锐、恶毒、充满怨恨的咒骂声,如同淬毒的箭雨,疯狂地、无休止地凿进我的脑髓!
“妖怪!喝人血的妖怪!”
“剐了他!为死去的乡亲报仇!”
“琉璃爪!他手臂会发光!是妖法!”
“吃娃娃!童谣唱的就是他!”
每一句诅咒都像实质的毒箭,带着冰冷的恶意和狂热的信仰,狠狠钉入我的太阳穴!剧痛!眩晕!恶心!麻痹感如同冰冷的铁水,迅速灌满右半边身体,连左腿都开始变得沉重!
系统界面在猩红的视野里疯狂跳动、扭曲!血红的“熵增污染”符号像蠕动的毒虫!
“呃啊——!”喉咙里爆发出野兽般的痛苦嘶吼!架着杜甫的左臂瞬间失力,他沉重的身体向下滑去!
“看啊……崴……”杜甫微弱的声音,在这疯狂的精神风暴中,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洞穿骨髓的悲凉和自嘲,艰难地钻进我的耳朵,“……这便是……你拼死要护的‘民心’么?”
民心……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已经千疮百孔的灵魂上!
而此刻,流民的愤怒彻底爆发!
“砸死他们!”
“给死去的亲人报仇!”
烂菜叶、臭鸡蛋、碎石块……如同冰雹般从豁口处、从坊墙上,劈头盖脸地朝着污水渠中的我们疯狂砸下!
噗!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头,带着破风声,狠狠砸在杜甫的额头上!正是他左额那道已经翻卷的伤口!
“呃!”杜甫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身体猛地一颤,本就灰败的脸色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鲜血混合着额头的污泥和臭鸡蛋的粘液,瞬间糊满了他的半张脸!他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
“老杜!”我目眦欲裂!左臂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死死拖住他下滑的身体!麻痹的右臂在剧痛和精神风暴中徒劳地挣扎!
更多的污秽之物砸落!烂菜梆子砸在我肩头,臭鸡蛋在琉璃臂上炸开黄白粘稠的液体,一块边缘锋利的碎瓦片呼啸着擦过我的脸颊,带起一道火辣辣的血痕!
警告!杜甫生命垂危!物理创伤叠加精神熵冲击!
系统猩红的警报与眼前疯狂砸落的污秽、耳中亿万人的诅咒、右臂熔炉般燃烧的剧痛……彻底交织成一片毁灭的风暴!
而就在这风暴中心,一个身影从豁口处的人群里挤了出来。是那个枯瘦的小女孩!她手里没有石头,却紧紧攥着一个热气腾腾、散发着肉香的……包子?
她死死盯着污水中挣扎的我们,尤其是昏迷不醒、满脸血污的杜甫,小脸上充满了扭曲的快意和一种近乎虔诚的疯狂!
“妖怪!吃!”她用尽全身力气尖叫,手臂奋力一扬!
那个白胖的肉包,划出一道刺眼的抛物线,带着腾腾热气,朝着杜甫那张被血污和秽物覆盖的脸,狠狠砸来!
目标精准!速度极快!
不!那包子的气味不对!混合在肉香里的……是一丝极其微弱却刺鼻的苦杏仁味!
砒霜!绝对是砒霜!
“滚开!”喉咙里爆发出困兽般的嘶吼!麻痹的右臂根本无法抬起格挡!
左臂!只有左臂能动!链刃还缠在臂上!
完全依靠本能!左臂猛地向上一扬!手腕急速抖动!哗啦!精钢打造的链刃如同被激怒的毒蟒,瞬间从袖中窜出!蛇形刃头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银弧,精准无比地绞向那个带着死亡气息的肉包!
霍家拳·游龙锁!
啪!
链刃的蛇形刃头如同毒蛇噬咬,狠狠绞住了那个飞来的白胖肉包!巨大的绞合力瞬间将其撕裂!白色的面皮、粉红色的肉馅、还有夹杂在其中的、可疑的灰白色粉末,在空中四散飞溅!
成了!
然而,就在链刃绞碎肉包、力量用老,蛇形刃头向下荡回的刹那——
一条在污水渠边觅食的、瘦骨嶙峋的黑色野狗,被这突然的变故和飞溅的肉香刺激,猛地从一堆腐烂垃圾后蹿出!它浑浊的眼睛里只有对食物的贪婪,后腿一蹬,干瘦的身体腾空跃起,大张着流涎的嘴,狠狠咬向那些正向下洒落的、混着砒霜粉末的碎肉!
不!
“呜嗷——!”
野狗的身体在空中猛地一僵!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茫然!它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哀嚎,身体就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重重砸进污浊的渠水里,溅起大片恶臭的黑浪!
四肢剧烈地、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口鼻中迅速涌出混合着食物残渣的黑血。
那双瞪大的狗眼,在污水中渐渐失去了最后的光彩,空洞地、凝固地倒映着——污水中,我那张因精神风暴和绝望而扭曲的脸,以及背上昏迷不醒、满脸血污的杜甫。
时间仿佛被粘稠的污水冻结了一瞬。
狗眼里的影像:我的脸被三星堆金纹灼烧的光芒映得一片惨青,琉璃臂深处那熔炉般的搏动在瞳孔倒影中剧烈颤动,如同鬼火。而杜甫那张糊满污泥、血痂、秽物的脸紧贴在我的颈侧,在倒影中只剩一片模糊而污浊的死灰,像一张浸透了的劣质纸钱。流民们投射在污水面上的扭曲倒影也挤满了那狭小的瞳孔空间——那些因仇恨而龇牙咧嘴的面孔,高举着石块的手臂,豁口处攒动的、饥饿而狰狞的影子。
野狗最后一阵猛烈的抽搐,带动污浊的水面晃动。那瞳孔里的倒影也瞬间碎裂、荡漾开来——我的脸,杜甫的脸,还有那些复仇者的面孔,在污水里揉作一团浓烈而绝望的恐惧与恨意,瞬间就被死寂吞噬。
噗!
一个墨绿色的沼气泡泡从漂浮的狗尸
死寂,只有污浊水流那黏腻的呜咽。
紧接着,死狗的尸体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污黑粘稠、如同融化沥青般的血液,裹挟着秽物残渣,从它口鼻、肛门等处汩汩涌出,在污水中迅速晕开一团刺目的墨色。那颜色比这渠底的任何污秽都要深沉、都要不祥。
那墨色扩散的姿态,像极了童谣里描述的、被孽火焚烧后流出的“妖血”!
坊墙上和豁口处的死寂被打破,瞬间爆发出更加狂热的、几乎撕破喉咙的吼叫,充满了恐惧被证实后的极端狂热:
“看啊!妖血!童谣是真的!!”
“狗吃了他挡下的妖食!死了!流出了浓稠的黑血!”
“天谴!这就是天谴!”
“假龙现形了!老天要收他!快!别让他跑了!”
恐惧是最炽热的火油,瞬间点燃了最后的理智堤坝。
更多的石块、烂菜、甚至是燃烧的破布条,如同点燃的陨石雨,劈头盖脸地砸向污水渠!
警告!物理威胁叠加熵信仰冲击!精神屏障濒临崩溃!三星堆核心过热!
视野里的猩红警报几乎要炸裂开!右臂的熵火彻底挣脱了骊山玉板的最后一丝冰寒压制,如同活物般嘶吼!整个琉璃臂变成了半透明的烧红烙铁,金红的纹路在里面翻滚咆哮,仿佛下一秒就要熔断臂骨,喷涌而出!与之伴随的是撕心裂肺的灼痛和灵魂被亿万毒虫啃噬的剧痒!麻痹感蔓延到左半身!
“呃啊啊——!”我的嘶吼不再是人类的声音,更像濒死野兽最后垂死的咆哮。
左臂死死箍住杜甫下滑的身体,感官在剧痛、恶臭和疯狂的谩骂中彻底粉碎。本能驱使着身体在污水中踉跄着冲向对岸那个半塌的窝棚和豁口!每一步都踏碎了水面上漂浮的死鼠和秽物,污水淹没至腰腹。
一块带着棱角的石头狠狠砸中我的后脑!
嗡——!
世界天旋地转,所有声音瞬间远去,视野彻底被猩红覆盖!琉璃臂内的金红熔炉疯狂咆哮,似乎要将我和这污浊的世界一起焚尽!
“呃……唔……”背上传来一丝微弱的悸动。杜甫在剧痛和冰冷污水的刺激下,似乎恢复了一线模糊的意识。冰冷的额头紧贴着我因痛苦而扭曲的脖颈,那微弱的气息拂过皮肤,带着浓重的血腥和砒霜残留的苦杏仁味。
“看啊……崽啊……”他那破碎的、像被砂轮磨砺过的气音,带着一种彻底看透后的、冰到骨髓的悲怆和死寂,贴着我灼热的耳蜗响起,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熵火焚烧的脑髓:“……天……天厌之……非……战之罪……也……”
不是战场的过错……是苍天厌弃了我们……
嗡!
猩红的视野里,所有扭曲的幻象、刺耳的诅咒、燃烧的熵火……在这一刻,尽数凝固!
那野狗肿胀发黑的尸体在浑浊的污水中缓缓转动,凝固的、空洞的狗眼再一次转向我们挣扎逃亡的方向,倒映着疯狂的世界,像一个至死也不曾闭合的、来自深渊的冰冷嘲讽。
(第88章:孽火焚身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