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尸河照牡丹(1 / 2)

尸河漂着牡丹,胭脂色裹着滑腻的肠。

蛆虫的白,衬着花瓣的胭脂——盛唐在溃烂的腹腔里绽放。

脚下不是土地,是冷却的尸油与凝固的哀嚎。

弩箭撕裂死寂,射向诗卷染血的胸膛。

他扑倒诗人,脸颊陷入腐肉,右臂正结出淬毒的冰棱。

溃兵的刀口豁了,臂甲上却黏着裹肠的富贵花。

业火在琉璃骨上灼烧,梵文如诅咒烙印。

他守的诗人正在呕吐,系统在计数琉璃化的秒数。

杀意是熔岩,规则是寒冰,每一步都踏在碎裂的边缘。

脚掌每一次落下,都像踩进一锅冷却的、油腻的尸汤。

潼关溃败后的第三天,暮色浓稠得如同凝滞的血块,压在这片被死亡彻底腌透的土地上。空气不是流动的,是塞进来的——铁锈味混杂着高度腐败内脏的甜腻恶臭,黏稠得如同灌进喉咙里的冰冷糖浆,每一次吸气都拉扯着肺叶,刮擦着咽喉。远处潼关方向,沉闷如滚雷的喊杀和金铁撞击声未曾断绝,那是地狱边缘的鼓点,敲打着残存的神经。

我侧过半个身子,让杜甫能借力靠在我右侧。他枯瘦如柴的手死死攥着我半截撕下来的袍角。那料子早已被血水、泥浆、汗水反复浸泡、风干、再浸泡,硬得像一块风干的、生了锈的铁片,硌得我掌心麻木。他深一脚浅一脚,每一步都耗尽全身力气般踉跄,呼吸急促而虚弱,带着绝望的温热喷在我的后颈。那张脸上糊满烟灰和干涸的血痂,嘴唇裂开几道血口子,浑浊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脚下,只剩下麻木的恐惧和生理性的厌恶。

“崴…崴兄…” 他喉咙里挤出嘶哑的气音,像破风箱最后的呜咽,“这…这便是…黄泉路么…”

我没回答。目光所及之处,是层层叠叠、姿态扭曲、高度腐败的尸体。曾经穿着唐军甲胄的,裹着平民粗布的,甚至还有小小的、残破的妇孺躯体,此刻都成了肿胀发黑、眼球爆出、口鼻爬满白花花蛆虫的“物件”。断肢残骸如同被随意丢弃的垃圾,散落在浸透暗红色泥泞的土地上。一截淌出的肠子被乌鸦啄食着,拉扯出令人牙酸的黏腻声响;半张溃烂的脸皮耷拉在一具无头尸体的颈腔上,风一吹,微微晃动。

苍蝇群震耳欲聋的嗡鸣是这里的主旋律,乌鸦聒噪的嘶哑啼叫是刺耳的和弦。更瘆人的,是尸体在烈日暴晒下,内部腐败气体膨胀时发出的轻微“噗噗”爆裂声。偶尔,某具“尸体”深处会传来一丝微弱得如同风吹过破窗纸的呻吟,旋即被死寂吞没。

脚下猛地一滑。我重心下沉,右臂本能地反手撑住杜甫腋下,将他大半重量提起。他半个身子几乎挂在我身上,发出短促的惊喘。低头看去,鞋底陷进一团暗褐色的、滑腻腻的东西里,粘稠的浆液裹住了脚踝。那感觉,不是踩在土地上,是踩在一层厚厚的、腐烂的脂肪和人油上。旁边一具肿胀发亮的尸体肚皮豁开,流泻出的内脏混合着泥浆,在暮光下闪着诡异的油光。

“呕——” 杜甫再也抑制不住,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里空空,只能吐出些酸涩的苦水。他枯瘦的身体在呕吐中剧烈痉挛,攥着我衣角的手因为用力而骨节惨白。

“别看。” 我声音嘶哑,强行将他拉起来,半拖半架着往前挪。每一步都带着“咕叽”的粘腻声响,如同在尸油沼泽里跋涉。

暮色更深了,像墨汁滴入血池。前方,一片相对高些的坡地上,散落着几堵倒塌的土坯矮墙和几棵被大火燎得只剩焦黑枝干的槐树,如同这片尸河地狱中几座孤零零的坟包。那里,或许能稍避风寒,更重要的是,能暂时避开脚下这无孔不入的死亡泥泞。

“前…前面…” 杜甫喘息着,浑浊的眼睛里燃起一丝微弱的光,指向那片残垣。

我点点头,架着他,深一脚浅一脚,踩着层层叠叠的尸骸和粘稠的污秽,艰难地朝那片矮坡挪动。每一步都牵扯着肋下那处被吐蕃弯刀撕裂、尚未完全愈合的旧伤,尖锐的痛感刺穿麻木。怀中被血浸透的《兵车行》稿卷紧贴着胸膛,隔着粗布包裹,散发出一种微弱的、带着血锈味的温热,是这片冰冷地狱中唯一能感知的活气。

我们终于离开了那片令人作呕的泥泞,踩上相对硬实些的、混杂着碎石和焦土的地面。几堵半人高的残墙犬牙交错,勉强隔出一小片相对背风的角落。空气中刺鼻的尸臭似乎也淡了一丝丝。我把杜甫小心地安置在一堵还算完整的矮墙后,让他背靠着冰冷的土坯喘息。

我则半蹲下来,背对着杜甫,目光鹰隼般扫视着来路和四周。潼关方向的杀伐声似乎被暮色压得更远了些,但另一种危险的气息在弥漫——那是溃兵、流匪、或者绝望到啃食同类尸体的野兽的气息。

“歇…歇一下就好…” 杜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强撑的镇定。他摸索着从怀里掏出半块硬得像石头的、沾满污垢的饼子,颤抖着掰下一小半,递过来,“崴兄…你也…”

就在这时——

一丝极其微弱但熟悉到刻进骨子里的破空声,撕裂了暮色中的死寂!

不是流矢那沉闷的呼啸!是弩!唐军制式臂张弩的弩箭!速度更快!角度更刁!从侧后方矮坡的另一端,尖啸而来!目标,赫然是矮墙后喘息着的杜甫!

时间仿佛被拉长、凝滞。视野边缘,系统的灰蓝界面无声弹起,一行冰冷的提示几乎与我的本能同时反应:

[侦测到致命威胁:唐军制式臂张弩(三连发)]

[目标锁定:杜甫]

[预估命中路径计算中…]

[规避\/格挡方案模拟…失败率99.8%(掩护物遮挡计算偏差)]

[宿主强制介入风险:β级干预(影响个体≤10人)]

[琉璃化加速风险:83%…计算中…]

没有思考!肌肉记忆和守护的本能瞬间接管了一切!肾上腺素如同冰针扎入脊椎!

“当心!” 我喉咙里炸开一声低吼,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拧转!不是格挡那近在咫尺的死亡箭矢(根本来不及!),左手(尚未琉璃化)闪电般探出,五指如铁爪,狠狠抓住杜甫右肩臂膀的衣物,用尽全身的爆发力将他往侧面矮墙后更深的阴影里狠狠一掼!同时右腿如同钢鞭,贴地横扫他下盘!

“噗!” 杜甫被我带着,像一个沉重的破麻袋,以一个狼狈不堪的姿态向前扑倒,重重地砸进矮墙后一堆相对“新鲜”些、尚未高度腐败的尸堆里!

腐肉、冰冷的脏器、凝固的污血、还有无数蠕动的蛆虫的触感,瞬间包裹了他!

“呃——!” 一声极度惊恐和恶心的闷哼被强行堵在他喉咙里。

我紧跟着扑倒,身体如同盾牌,尽可能地覆盖在他身上,头颅深深埋进散发着浓烈恶臭的尸骸缝隙中!脸颊贴着冰冷滑腻的腐肉,鼻腔被刺鼻的腥臊恶臭灌满,几乎窒息!

“夺!夺!夺!”

三声沉闷而凶狠的撞击声,几乎是贴着我的头皮响起!三支精铁打造的三棱透甲锥弩箭,凶狠地钉入我们刚才位置后方那棵焦黑槐树的树干!箭尾剧烈震颤,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其中一支,绝对是擦着我的后脑勺飞过,带起的劲风刮得我耳廓生疼!箭簇深深嵌入树干,尾羽还在嗡嗡作响。

脸埋在腐烂的尸骸间,恶臭几乎让我窒息。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撞击着肋骨,每一次搏动都带起肋下旧伤撕裂般的剧痛。我用眼角余光,透过尸堆和矮墙残破的缝隙,死死盯向弩箭袭来的方向——矮坡另一端的几块巨大的风化岩石后面!

几个身影从岩石的阴影里探出头来。破烂的唐军皮甲,沾满血污泥垢,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手中的横刀豁了口,眼神像饿狼,凶狠贪婪,死死盯着我们刚才藏身的矮墙角落,更多的是盯着杜甫那身虽然同样破烂、但相对“体面”些的旧文士袍——在溃兵眼中,那就是财物!是可以剥下来换点吃食的“好东西”!

就在这时,我的目光死死钉在其中一个刚放下臂张弩、正探头张望的溃兵身上。他抬起右手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污垢,那动作让臂甲上一块黏着物暴露在暮色将死的微光中——

半朵花!

胭脂色,花瓣层层叠叠,边缘有些焦卷,却依旧在污秽和血光中,绽放着一种惊心动魄的、不合时宜的艳丽!那是洛阳牡丹!盛唐长安贵族庭院里才能看到的富贵象征!

然而,更令人作呕的是——那半朵牡丹花心里,裹着一小截滑腻腻、暗紫色的…肠子!不知是从哪个倒霉鬼的腹腔里飞溅出来,黏在了这溃兵的臂甲上!暮风吹过,那半朵裹着肮脏肠子的牡丹,在溃兵的手臂上簌簌抖动,像一面嘲讽生命与死亡的、病态而荒诞的旌旗!

朱门酒肉臭?不,这里是朱门酒肉与路有冻死骨一起被碾碎、混合、发酵的地狱浓缩!杜甫诗句中的世界,此刻以一种最残忍、最直观的方式,化为眼前这幅令人作呕的图景!这景象带来的冲击力,瞬间压倒了嗅觉上的恶心,变成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凿进我的意识深处,带来灵魂层面的巨大荒诞与悲凉!

“呸!妈的,没射中!躲得倒快!” 放箭的那个溃兵啐了一口浓痰,声音粗嘎难听。他放下弩,从腰间抽出一把豁口的横刀。

“管他死活!那袍子看着料子不赖,还有包袱!” 另一个溃兵贪婪地盯着矮墙方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那老穷酸身上肯定藏着吃的!搜!”